她忙吩咐明珠擦拭瑕疵,自己却过去同闲聊的妃嫔搭话:“怎地围猎走的那般仓促?不等宴后歇息过,准备充足再出发?”
那妃嫔一笑:“傻妹子,你知道你包着两片荷叶在黑夜里跑,怎么被人发现的吗?这些日子,宫里各处忙着准备中秋宴和围猎之事,夜里都不停歇。四处都是眼睛!”
她又压低声音道:“那日午后,也不知道五殿下在桥墩里同哪位宫娥胡闹。有人虽未看清那女子长相,可旁的却看的真真,她同五殿下两个抱在一处折腾,别提多激烈……这皇上和皇子,父子两人,果然有些相像。”
话说到此时,她反过来问猫儿:“妹妹当日去河里取荷叶?就没瞧见桥墩上有人?”
猫儿忙忙否认:“没,这荷叶,我是在太医院寻的……”
众人“哦”的一声。太医院确实有荷叶,众娘娘哪个不通气,取二两荷叶泡水,就能通肠。荷叶可真是个好物件,又能治病,还能遮羞……
两个时辰后,八位面带桃花妆的妃嫔整齐而立。
那妆容虽说大差不差,可结合各自长相,于细节处又颇有不同。
明珠赞叹:“简直似天宫仙子,环游广寒宫。”
猫儿吁口气,一伸手:“银子,五十五两,一文钱不能少。”
没有人送上银钱。
不是少了一文钱,是一文钱都没有。
带头的一位宫娥笑道:“今儿只是试妆,瞧瞧妹妹手艺。”
她环顾一回旁的妃嫔,赞道:“妹妹果然手艺精湛。等三日后的中秋宴上,才是妹妹大展手脚的一天。妹妹为我等上了妆,随侍在侧以备补妆。待宴席散了,自会将银钱给你。”
她捧出一堆碎银给猫儿看:“这里是六十两,我们凑够了的,全都是你的。”
猫儿吐了一回血,留下一句“耍老娘”,踉跄着去了。
等回到废殿,她气过了,又问明珠:“你路子广,你说六十两银子,能做些什么?”
明珠知她心有不甘,忙忙详细道:
“在宫里做不了什么。在宫外可算是巨款。京城周边庄户人家,每个月不到五两银子的嚼用都过的不算差啦。
日后姑姑攒多了银子,想让旁人从宫外捎带点东西进来,有银子也好办事。”
没错。猫儿重重点头,吩咐明珠:“去给几位姐姐送话,双方按计划行事。告诉她们,若事后抵赖,姑奶奶就向皇上吹枕边风,反杀她们。”
猫儿同皇上到底有没有情意,明珠的主子萧定晔长久都有些担忧。
明珠不由替主子试探:“姑姑虽说没有同皇上真的如何,可姑姑任凭谣言传的这般汹涌,可是真存了进后宫的心思?”
猫儿给她一个白眼:“皇上多少岁?我多少岁?差辈了好吗?”
明珠放了心。
夜里猫儿盘算着逃宫的新计划。
如今她手里有十几两,等中秋宴后再得六十两。还有墙根处的埋得十两银子和一枚玉佩,勉强凑够一百两。
她将现银和珍珠留给柳太医及废殿众人,自己只带银票和玉佩,轻松上路。
如此,既不欠人情,也再用不着做针线。
临近中秋佳节,外间月色如流水,将废殿一切笼罩其中,仿似是一场梦境。
过不了几日,这个旧梦便要被打破,将有新的梦罩着她,护佑着她。
她悄悄起身,到了院里墙根处,取了锄头趁着夜色挖私房。
墙根处的物件埋的并不深。
往地下挖下去几寸许,便瞧见一瓷坛。
瓷坛里有五锭银子,每锭二两。
另外还有一片玉佩,是她曾在废殿墙外捡来的。
她虽是个不识货的,可这玉佩碧翠剔透,其上刻了一只张牙舞爪、长了两只角的凤凰。瞧着能值一些银子。
她快手将银锭和玉佩装进袖袋,便听闻开门声吱呀一响,明珠揉着眼屎站在檐下,迷糊相问:“姑姑,你半夜作甚?”
猫儿忙忙一解裤子,蹲了下去:“刨坑尿尿。”
“哦……”明珠跟过来在墙根解过手,嘟囔道,“刨坑尿尿……我以为只有小狗才这么干……”
第45章 逃宫之夜
八月十五中秋夜。
天上一轮明月,地上一片盛宴。
皇家无私事,参加中秋宴众人,也并不仅是皇家之人。
宫灯映照下,长长红毯上,几百桌赐宴,笼络着朝臣及家眷。
待盛宴结束,多数文臣与家眷皆离去,要伴驾围猎之人则留在宫中,等到了四更天,集结出宫。
现下时已近一更,文臣借着天上圆月尽兴赋诗、卖弄完文采,众人眼风瞥见有舞姬结队,纷纷松了一口气。
更换节目间隙,猫儿的活便来了。
坐在外围不受宠的妃嫔争抢着寻猫儿补妆,心中皆有些打鼓:“妆容如此出众,怎地陛下一眼未瞟过来?这不是对牛弹琴、锦衣夜行?”
猫儿一边为几人搽粉,一边帮着打气:“莫气馁,若你装扮了,皇上可能不理会。可你不装扮,皇上定不理会。知道四十岁的男人是什么习性吗?他们现实!想想你们阿爹。”
众人想一想自家阿爹到了这把子年纪,确然将姨娘小妾一个接一个往家抬。什么才华内秀不存在的,只要长得水灵便够了。
几位妃嫔受过猫儿鼓励,补好妆,将胸脯挺的越加高耸,重新跪坐去小几前,只等着皇上在黑压压的人头中,能注意到自己这一颗的妩媚娇羞。
丝竹声起,舞姬翩翩飞舞。
盛宴上首,皇帝、皇后、太后起身向诸位大臣敬过酒,等回座时,皇后便凑去了太后耳畔,悄声求道:
“晔儿伤势未愈,虽白日里装的人模狗样,夜里却脱不下裤子。脓血日日将裤子粘在伤处,常常疼的鬼哭狼嚎。他此回要跟着围猎,虽有御医随行,儿媳依然放心不下。求母后劝劝皇上,宣了那能镇魂的宫女儿随侍,也好过没人。”
太后瞟了眼跪坐在皇上身畔的一众皇子,旁的皆跪坐端正,只有老五萧定晔整个人撅着腚趴在方几上,以保证臀上伤处不被撞到。
可坐在他身畔的萧老六康团儿却是个调皮鬼。他虽然身子坐的端端,却趁人不备伸出小手,一把拍在他五哥哥的腚上。
偏巧萧定晔跪趴的姿势,转向有些艰难。
等他痛的呲牙咧嘴,转头四顾时,康团儿已迅速收回手,装的没事人一般,引得萧定晔将仇恨全然发泄到萧老四身上,不顾长幼,一脚扫向他四哥,踢的四皇子险些扑倒了酒盏。
太后“扑哧”一笑,拭过嘴角,同皇后道:“晔儿伤重是不错,可那宫女儿……”
她提起最新的一桩八卦:“听闻皇上近日宣了一位宫女儿进了御书房,耽搁了好几个时辰,临近落锁才出来。”如今后宫尚算平静,皇上同皇后相敬如宾,她自然不愿这平衡被打破。
皇后浅浅一笑,道:“这些传闻,儿媳也略有耳闻。皇上敬爱儿媳,在这些事上,向来不瞒我。便是要宠幸一个宫女儿,也会记在册子上。近几日的册子上,却没有这笔记录,可见传言并不为真。”
太后点一点头,再不说话。半晌方道:“也不用去烦皇上,哀家发下懿旨,让她随了车队去便是。”
场上一曲舞罢,再接续了一曲舞。
连跳了五曲,舞姬有些头晕,在场看客有些眼晕。
趁着歇息之时,众人离席慢走。
几位皇子三三两两立于月下,有宫娥上前端着瓜果侍候。
等到了三皇子萧正身畔,那宫娥待他提起一串葡萄,方低声道:“已做好了准备……”
萧正心知让胡猫儿自然出现在围猎场上的事情已安排妥当,便笑一笑,赞了一声“好果子”,转身坐回了案几旁。
已过了三更天,场上盛宴丝毫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猫儿开始焦躁。
围猎四更天出发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三更天她还在这里等着结账拿银子。等再回去,换衣、上妆,时间便太过紧凑。
如果中间出点岔子,其他几个宫门去东华门支援的侍卫便要回流。等那时候她再出宫,风险会极大。
她戳了戳一位妃嫔:“时间已晚,娘娘若被皇上点去侍寝,你带着银子身子也重。不过先结了账?”
那妃嫔一拍大腿:“你说的对,万一皇上启程前想先小睡片刻,我就有机会侍寝。你还得留着替我补妆……”
猫儿溃败。
场上换了武士舞剑,猫儿骂了一声娘。
场上又换了老汉吞剑,猫儿骂了一声爹。
等离四更还有半个时辰,猫儿已将能骂的亲戚都骂过两回时,盛宴终于结束。
她随同各妃嫔回殿结过账,火急火燎钻进了废殿房里,开始准备自己的事。
她将碎银压在床榻下,正准备上妆,门外来了人宣了太后懿旨:“发扬尔技能,人鬼一家亲,宣汝伴皇嗣,镇魂又驱邪。”
猫儿心里一惊,只强忍着慌乱接了旨,诳着小太监:“公公先去歇着,太后瞧得起奴婢,是天大荣幸。奴婢收拾好行李便速速去汇合。”
待小太监离去,猫儿将将画黑了脸颊,又来了一位小太监,此回奉的是圣旨:“……伴众人同游,以备不测……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