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是户部侍郎司徒大人府上。
一家是楚侯爷府。
最后一家为北犁府尹阿尔汗大人府上。
明儿和后日,便要为主子定下司徒姑娘和楚姑娘。
阿尔汗姑娘要等阿尔汗大人上京述职时再定。”
萧定晔跟着随喜所言,将余下三家写在纸上。
司徒家。
阿尔汗家。
楚家。
笔尖在“楚”姓之上盘旋,忽的划拉了去,在一旁替换上“胡”字,又怔忪半晌,开口问道:“司徒姑娘和阿尔汗姑娘,都是什么性子?”
随喜这回是真的要冒冷汗。
主子三番四次的相问,他都对答不上来,实在失职。可这几位姑娘,主子此前极少关注,也没遣人去打听过品性啊!
他战战兢兢道:“能入了太后和皇后的眼,总归不会太差……吧?”
萧定晔的笔尖又在纸上徘徊。
兵部尚书李姑娘,貌似与她合伙做买卖?能合伙的,至少关系不赖,不会处处压着她一头。
今日定下的吏部侍郎家的乔姑娘,在宴席上看着十分文静,应该也不会向她使绊子。
她今日在皇祖母事情上立了大功,只要有皇祖母护着,加上她的机灵,纵使他偏着她些,也该无妨。
他今日在定亲宴上饮了一些酒,心绪颇有些澎湃。
那就打铁趁热吧。
他站起身重新披上披风,同随喜道:“带上解药,我们去探皇祖母。”
*——*——*
废殿里,猫儿吃过馒头,喝尽米粥,叮嘱着明珠去歇息。
由歇息又想到了昨儿夜里的事。
她讪讪道:“其实我……不怎么吃人,也很少疑神疑鬼。你昨夜哭了半晌,今儿又忙乎了一日,快快去歇息。”
明珠出了废殿,长吁一口气。
潜伏了这么久,终于能同胡猫儿参与秘事,这算是完全取得她信任了吧?
雪花依然飘散,天际的烟火早已停歇。
硕大的皇宫,竟连偏僻的废殿都能闻到烟火的气息。
猫儿阖眼睡去,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时,忽的睁了眼。
四周寂静,硫磺气息中混杂了一丝洋葱或是榴莲的气味。
炕前一个黑影,不知已站了多时。
猫儿瞬间清醒,压低声音问道:“谁?”
暗夜里,黑衣人的声音轻轻响起:“今儿在慈寿宫,太后之事可被人发现?”
猫儿闻着这狐臭味,心知是此前曾交过手的泰王暗卫。
她却并不接话,只一咕噜从炕上爬起来,缩去了一边,战战兢兢问道:“你是谁?谁派你而来?”
黑衣人冷漠道:“难不成还有多方人马差遣你?”
她立刻回嘴:“倘若是旁人来套话,我不小心说漏嘴,岂不是拿自己小命冒险?”
黑衣人静站半晌,向她丢了个什么东西过去,打在她面上,弹进她手臂中。
她忙忙下地点了灯烛,瞧见手里的小药丸正是豆绿色,心中不由一松。三颗,她手里已有三颗解药。
她此时方回着黑衣人的话:“太后的什么事?为什么会被发现?太后怎地了?”
黑衣人一把扯住她衣襟:“你老实说,莫耍花招。”
猫儿伸长手臂,艰难的将灯烛抓在手上,凑在了自己脸颊旁。
一瞬间,她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疱疹被照亮。
黑衣人立刻缩手,一步跳开,抚着发麻的手臂和头皮,急急问道:“你真不是天花?”
他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如若真是天花,慈寿宫早已被封禁。
他抚着手臂,再不敢细看她的脸,只追问道:“你连续几日为太后上妆,可发现她有何异常?”
太后故作坚强的姿态,猫儿明白其混淆视听的意图。
她立刻摇头,却又似是而非道:“太后面色隐约有些苍白,不知是否天寒受凉所致。”
他立刻追问:“只是苍白?没发觉其他异常?”
猫儿摇头:“我今日和太后被关在一起近两个时辰,并未发觉旁的不妥。后来太后去榻上歇息,我更无法和她搭话。”
黑衣人疑道:“嗜睡?”
他记下猫儿所言,只继续道:“这回提前给你送解药,不是来供着你。主子有新指示。”
猫儿心下咯噔一跳,手中冒了虚汗。
上回的指示是让她大冬日往河里跳,险些丢了一回小命。这回又该是什么?
她咬牙等着他继续。
他冷冷道:“半月,主子给你最多半月的时间,爬上龙床,为皇上侍寝。若成不了,你就不用活。”
心头血一瞬间上涌。她大惊失色,颤颤悠悠道:“可……可太后今儿……罚我禁足半月……我不能出废殿一步……”
他并不理会她的为难处,冷冰冰道:“如何见到皇上,你自己想法子。记住,半月。最多半月。”
房门一掀,一股寒气直直扑进来。眼前人影一闪,黑衣人已然消失。
简陋废殿,猫儿靠在炕墙上,惨白着一张脸不发一言,只有墙上贴着的“阴间三巨头”笑而不语。
*——*——*
慈寿宫,寝殿。
太后睡眠浅,寝殿向来不留值夜的宫女儿。此时,太后、萧定祖孙两人压着声音的谈话已进行到半途。
太后的愠怒已过,此时口吻开始缓和:“她同你父皇有了那般传闻,无论真假,都不可能再同皇子有首尾。莫说侧妃,便是一个小小的夫人,都不可能有她。你平日胡闹损毁的是你的名声,哀家绝不许你令整个皇室蒙羞。你回去吧。”
萧定晔心已凉了半截,只挣扎道:“求皇祖母开恩。孙儿此前虽有些风流的名声,然这是第一回 瞧上……”
太后“啪”的一声拍在案几上,一字一句道:“你若一意孤行,哀家只能食一回言,将她立刻赐死!”
天上的雪花成片掉落,火红的风灯从慈寿宫缓缓往重晔宫方向而去。
站在各宫门前等着落锁的太监冷的抖个不停,瞧见萧定晔和随喜一路过来,心里念了句佛,立刻哈着腰,急等着这对主仆行过,好锁了宫门回被窝里去。
萧定晔肃着脸过了一道宫门,再过了一道宫门。
到了一处岔路时,却住了脚步。
随喜明白,这条岔路是通往掖庭。
掖庭里,有个不正常的宫娥,名叫胡猫儿。
雪花一片片落下,粘在气死风灯的灯罩上,一瞬间便被烤化。
萧定晔呼出一口寒气,抬脚回了重晔宫。
“今夜去将楚侯爷灌醉。”
随喜觑着萧定晔的脸色,低声探问道:“灌醉到何种程度?”
萧定晔低头往桌案上的纸张上看去。
在那纸上,“楚”姓上被粗粗一笔划拉了去,旁边写着一个铁画银钩的“胡”字。
他冷冷道:“灌到后日定亲宴他参加不了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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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强调一下,本文1V1。角色身在其中可以被蒙蔽,大家火眼晶晶,可不能被蒙蔽哈。要相信老五。
第138章 我不愿(二更)
废殿的盅锤声日复一日响起。
大雪初住,五福一大早起身,已将院中积雪铲到墙角,起了个不大不小的山头。
院中平地上,红泥火炉烧的极旺。
五福往药锅里倒进药剂,掺上三碗水,刚刚将药锅坐到炉上,明珠便从配殿里急急而出,同五福道:“快去太医院值房再请一回……”
她想着手头诊金不足,虽然胡姑姑有杨临和皇帝的照拂,太医院那些头高于顶的只怕会糊弄事。
她只得道:“去将柳太医请来,说姑姑伤风更重,现下人已经迷糊了。”
五福惊得一跳,只冲去配殿,探头往里一瞧,便立刻窜了出去,踩着积雪,沿着宫道踉踉跄跄跑远了。
春杏在正殿听到声响,立刻停了手中活计,要往配殿而去。
白才人立刻出声:“坐下。”
春杏讪讪道:“胡姑姑昨儿虽说连累的我们险些被烧死,可终究不是她愿意。这不是病重被那些人错判嘛。”
白才人嘴硬道:“那今儿呢?来了太医,重新判她个天花,我们还活不活?”
她虽如此说,听见配殿传来的声音越加嘈杂,心中也不由起了担心,虽坐在小杌子上,却微微抬头竖着耳朵细听。
半晌,她颓然道:“去吧去吧,便是不去顾着她,要真是天花,你我也难逃一死。”
春杏忙忙跑出了正殿,抬脚迈进了配殿。
明珠见春杏进来,急道:“先去烧些热水,我为姑姑擦身。她已烫迷糊了。”
春杏立刻探头去瞧。
炕上的猫儿眉头紧蹙,闭目而睡,面上的疱疹之下,原本苍白的面颊通红。
水烧了个半温,明珠端进去掩了门,替猫儿擦拭去面上葡萄皮,又将身子用温水擦过一遍,将将为她穿好中衣,外间已传来急切脚步声。
房中寂静。静的只传来猫儿粗重的呼吸声。
柳太医诊过脉,转头问明珠:“她昨日有何为难事?思虑过重至此!”
明珠怔忪道:“没有啊,昨儿姑姑醒过来,夜里还同奴婢看烟花,有说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