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七八被总机那边催得头皮发麻,迫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唤她:“宿主,你......好点没?”
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浑身僵硬,她动了动,才从臂弯间抬起头。
七八小心地看她,见她除了眼睛发红,好像没有别的异样,但它却看得心慌。
“宿主......”七八干咽了下口水,开始下个世界的话愣是没说出口,顿了顿,只好开口扯点别的,“不如先抽个奖?”
上个世界完成S级评分送来的抽签盒,尤许还没抽,现在干坐着也不是办法,聊胜于无,转移下注意力总是好的。
尤许表情很淡,看了它一眼,便点了点头。
七八稍稍松了口气,连忙滚起来像个小太监似的,一脸殷切地抱着纸箱跑回来。
尤许看也没看,随手从纸箱里抽出一张纸条,展开一看——溯回5%,积分不清零。
七八在旁边一看,眼睛瞪如两颗蛋:“哇,这个这个好,手气绝了。”
尤许略微思索片刻,明白过来,当即起身说道:“七八,走。”
七八却是拦住她:“等等宿主,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你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完成,再完成下个世界的任务,集齐五个世界你就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
“抽奖盒里有上万张纸条,溯回只有这一张,万分之一几率得来的,应该谨慎使用。”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你下个世界失败,也许还能用它改变局面,否则失败了一个世界,你又要重第一个世界做起,再失败可就永远回不到原世界了。”
作为系统,它有责任引导宿主走更加稳妥的路子,好好完成最后一个世界,才能结束一切。
尤许捏紧纸条,语气坚定:“就这个世界,溯回。”
“可你在这个世界的情况不是溯回5%能改变的,最后结局还是一样,还浪费了这个功能。”
一人一系统对视片刻,僵持不下,七八头痛不已,把脸上的黑灰都给抠了下来:“哎,行行行,听你的。”
它边在地上画圈传送尤许,还边嘟囔着:“草了,现在的宿主怎么这么难带。”
尤许步入传送光圈,待光圈褪去之后有了实感,睁眼便看到昏暗废旧的庙内,她没来得及细想,便想穿墙而出,去往海边。
恰在此时,她听到一声低低地呢喃声:“娘......娘......”
这是小乞丐的声音。
尤许往角落看去,发现那里缩着一个瘦小的人。
这到底是溯回到哪个时间段了?
她飘过去,挥手点燃地上的两个木块,破庙里亮起昏黄的焰光。
尤许低头细看,发现小乞丐唇色惨白,双颊却是异样的潮红,气若游丝,好似随时会断掉那口气。
小乞丐似有所感,眼皮动了动,吃力地撑开,看到尤许时,虚弱地笑了:“小女鬼,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这个破庙,这个位置......尤许一愣,瞬间捋清了时间线。
现在她们还在赶往皇宫的路上,小乞丐给她偷来纸钱和蜡烛后,便要求日休夜行,可深秋的夜是极冷的,小乞丐衣不蔽体,染了风寒病倒了。
那次尤许让小乞丐待在这小破庙里,她用积分入了一位大夫的梦,让大夫前来医治小乞丐,这才无甚大事。
而她这次穿来的时间点,恰好在她去寻大夫的路上,由此一来便消失了好几日。
这里不同现代,小小的病足以要人的命,况且小乞丐还硬生生从风寒拖到高热,如今已病到只剩最后一口气。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最后一个字音一颤,尤许眼睛鼻子泛酸,视线变得模糊。
小乞丐呆了下:“鬼、鬼还会哭啊。”
尤许胡乱地抹着脸,而后握紧她的手:“我不知道,你先别说话,我去找人救你!”
“七八、七八!”尤许急乱道,“救救她,你快救救她!!”
七八简直抓得头都要断了:“救不了,我和你都不是神,你只是普通的鬼,连自己魂体都保不住。”
“哎,我都说了,每次再踏入世界的那一刻,情节已根据因果发生调整和改变,变数相当多,不要轻易去动已经完成的任务,搞不好到头来任务还失败。”
小乞丐吃力地抓住尤许地手:“你会消失,对吧。”
这肯定的语气让尤许又是一愣。
小乞丐咳了几声,许久才缓过来,干哑着声音说:“我好像病糊涂了,梦见你消失了,在皇宫的一处城墙外。”
“我......”尤许捏紧手,说不出话。
“是真的吗?”她又问。
对上小乞丐澄稚的眼,尤许说不出糊弄过去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鬼消失了会变成什么?”
“一阵轻风,”尤许说,“但总归还是在天地间的。”
小乞丐看她:“你怕不怕?”
“我以前在村口听老人家说隔壁村有个借尸还魂的寡妇......”
小乞丐还没说完,尤许就打断她:“不行。”
“等等,”七八像突然开窍一般,立马噼里啪啦地敲电脑,而后说道,“好像可以宿主,这乞丐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生辰八字相同,只要她愿意和你签下血契就行。”
尤许一下明白过来,难怪她当初的魂体淡得寻常人都看不见,唯有小乞丐能看见,未曾想这其间竟有因果关系。
见尤许不吭声,七八又说:“你又不能让性命垂危的她痊愈如初,她死后尸体也是要埋入土里。”
“不过你也别担心,她签了血契也不影响她入轮回重新投胎。”
小乞丐喘气越来越困难,脸色开始泛青,“你是......除了我娘之外,对我最好的人。”
“我、我不想你消失。”
“我叫尤许,”尤许哽着声音问,“你叫什么?”
“我爹抛下我和我娘,”小乞丐说,“我不要他取的名字了,我娘只管叫我阿燕。”
“七八,做一次镜像。”尤许垂着眼,忽然说。
“啊?!”七八被她突如其来又认真严肃的语气弄得找不到北,“不是,你现在身体都没搞定,做什么镜像,再说你做镜像不是为了给任务对象留个好结局吗?”
尤许:“不是镜像我,是镜像阿燕的娘。”
七八呆了许久,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你等等啊,我看看怎么弄。”
又过了许久,七八说:“这个有点复杂,我先得进入阿燕的记忆里,翻出属于她娘的画面,再把你改模换样,镜像成她娘的样子。”
“要花费你这个世界S级任务得到的一万积分,而且只能持续一个晚上,成本高价值低,我觉得宿主你还是得再考虑一下。”
尤许毫不犹豫地说:“好,镜像。”
七八磨了磨牙:“行。”
它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找出阿燕娘的模样,再镜像到尤许身上。
“阿燕,阿燕。”尤许轻唤快要闭上眼的她。
阿燕吃力地睁开眼,定了定神,眼睛一下红了,哽咽道:“娘......是你吗,我是不是快病死了,所以你来接我了。”
尤许轻轻将她拥入怀里,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阿燕,娘一直在你的身边,从未离开过。”
被人驱赶,被人打骂,活像一把野草,倔强得从未红过眼睛的小女孩,顷刻有两道眼泪流下,被微弱的火光照得好似两颗星星。
“娘,阿燕好想你。”
“娘知道。”
阿燕虚弱地笑着说:“娘,再给我唱个小谣吧。”一直活在担惊受怕,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不知明日还能否活下去的日子中,她很少能睡个安心觉了。
“好,娘给你唱。”尤许搂紧她,根据七八提供的记忆,轻轻吟唱轻柔的曲调。
黑夜既漫长又短暂,小破庙的风声伴随着轻唱从未停歇,木条熄灭,只剩下灰烬。
在天光破晓之时,阿燕低声说:“娘......我好累了,想睡一觉......”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如断弦一般,彻底没了音。
破庙里只剩下死寂。
尤许抱着怀中逐渐冰冷的尸体,枯坐到天明。
——
尤许爬上一座小山,坐了三天三夜,远远眺望那座壮丽的皇宫一步步沦为废墟。
心口那股怨气终究得以散去,尤许轻声道:“再见了,愿你来世依照心愿所活。”
她转头离开,将那片硝烟之景抛之身后。
经过十余日的长途跋涉,尤许终于远远地看见了海,傍晚的绯红晕入海面,天地橙黄通红,美如画卷。
她拿起肩上的鱼竿,把鱼线一抛,直钩没入海水里。
鱼钩碰到水的那一刻,便被一只手攥紧。
鱼线被不断拉紧,他逆着夕阳朝她游来,尤许也朝他走去,水陆的交界处,于祀死死地攥紧她的手,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他的眼睛从眼尾处泛红,一点点地,水汽氤氲着整个眼眶。
“大鱼,我回来了,”尤许忍着鼻酸,说道,“你还认得我啊。”
她明明都已经......换了个身体。
他却好似不需要一眼,就能认出她。
于祀紧紧地抱住她,小心翼翼又满含希冀地问:“回来了......你还走吗?”因为紧张而绷直的声线里是显而易见的哀求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