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情绪异常高涨,来的人太多, 反倒有人都寻不到活儿干,干脆拉人喝酒。
一只狼妖扯过一个大块头,喝了两坛子酒。
狼妖眯了眯眼,打量他两番, 问道:“你看着有点像陆又离那家伙。”
大块头一愣:“你认识我爷爷?”
“原来是你爷爷,我说怎么看着这般眼熟,”狼妖又拎一坛酒,“当年我和他打得死去活来,没想到一眨眼孙子都这般大了。”
也许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喜庆日子,他们身处在红火的氛围里,也许是伏妖师和妖族难得能坐下来说上两句话,所有来自种族的仇怨似乎都可以稍稍放在脑后。
他们终于能像寻常的邻里般,坐在院子外的石凳上,喝上两口酒,说上几句话。
“咕噜咕噜”狼妖一口气干掉半坛子酒,一些酒水漏出,打湿他的下巴和衣襟,他随手抹了抹嘴,“他人呢,叫出来一起喝酒。”
大块头捏紧手中的大碗,里面映着半轮银月,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几年前......病逝了......”
狼妖一愣,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他抓着坛子口,举起酒坛对准天边星月,将坛子倾斜,里面的半坛酒全部流出,水滴糅合了月光微微发亮。
无声的祭奠,此刻也无需多加言语。
两族积若冰山的仇怨,已经开始从看不见的细微之地开始融化。
——
所有人皆是面带喜色,如此一来,尤景延黑着的脸便十分显眼,管家不敢凑上前去触霉头,便去帮忙张罗婚事。
而尤许作为新娘子忙得也没空关注她哥的心理健康问题。
尤景延只得像个孤家寡人一样坐在角落里,看到红色都觉得刺眼。
从小妹妹体弱多病,尤景延一直放不下心,他一直认为妹妹的身体不适合婚嫁之事,又怕她嫁到别人家伺候公婆,受尽委屈。
他心里面一直想的是妹妹不需要嫁给任何人,在药灵谷被人伺候着开心平安的过一辈子就好。
可如今有食心狐之心的尤许,身体比他还强数倍,人家妖王没爹没娘不需要伺候,还答应留在药灵谷,他好像找不到理由拒绝这门亲事。
只是他还没有心理准备,也不想有心理准备。
唯一让他宽慰些的便是尤许准备婚事时,那种甜蜜又开心的笑容。
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到幸福,这种幸福还能感染到其他人。
尤景延便也放下了,他一直希望的,不过是尤许一世幸福。
婚事举行的前一日晚上,尤景延叫申玦出来喝酒,选了个僻静的亭子。
尤景延看向石桌上的酒坛,大手一挥:“喝。”
申玦没说什么,拎了个酒坛起来。
两个大男人拎着酒坛相碰,无言对视一眼,然后开始喝。
申玦正喝着,动作忽然一停,头往一边侧开。
尤景延一拳过去落了个空,拳头又跟了上去,申玦表情不变,直接用坛子一挡。
“咚”尤景延没用法力加持,纯粹地打算肉.搏,于是乎拳头严严实实地砸在坛壁上。
“......”尤景延直接拔剑,万清剑在银辉下发着寒光,他提剑刺去,申玦侧身一躲,脚点栏杆飞离了亭子。
尤景延跟了出去,在空中施展空间更大,他捏紧剑左刺右砍,申玦看似动作懒散,每次又都能完美躲过。
尤景延一咬牙,将万清剑往上空一抛,剑身化作万道剑光,齐齐向申玦刺去。
申玦神情寡淡,抬手间划出一道血刃,血刃回旋砍碎剑光,顷刻间,像有万块银镜齐碎,落下了细碎闪耀的光。
“你!”尤景延眉头一蹙,“还想不想娶我妹妹?”
申玦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尤景延非常直接:“站着别动,给我揍两下。”娶走他宝贝妹妹,还不让他打两下出个气儿?
申玦非常冷漠:“别想。”
狐狸睚眦必报,极为记仇。
尤景延:“.......”
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为何没有小人一把,直接在酒里下药。
月亮当空照,星星布漫天,两个大男人在空中沉默对视。
沉默,是今晚的药灵谷。
申玦:“还喝吗?”
“继续喝。”尤景延有些心累的想,干脆饶了他算了,等下误伤他,妹妹又得心疼这臭小子。
二人又回到亭子,面对面坐了下来。
尤景延看申玦喝酒跟灌水似的,他心想我打不过你,还喝不过你一只妖吗?
他也接着一坛又一坛的喝。
申玦其实不太想喝,他实在搞不懂人族整这怪滋怪味儿的水有什么好喝的,但他见尤景延喝得好似快乐得停不下来,他也不好就此打住。
不让人打,还扫人酒性,明日还需尤景延坐高堂,申玦心说,算了,喝罢。
八坛酒被他们平分解决,还剩下十多坛。
申玦:见他这么尽兴,算了,继续喝罢。
尤景延:有点顶不住了,这崽子还不停?早知道先喝点解酒药,也罢,他不停我不停,喝酒不能输。
一夜之间,药灵谷一处酒窖被掏空,几十坛酒不知所踪,也无人问起。
——
第二日,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点燃热闹,人群拥在一块儿带笑说话。
翠枝给尤许盖上红盖头,话中带着欢喜:“小姐,吉时已到,咱们出去罢。”
尤许点点头,翠枝便扶着她出去。
尤许坐上门口停着的花轿,又兴奋又喜悦,差点没忍住扯下盖头掀开车帘,往外看看的冲动。
锣鼓喧嚣的声音伴随着花轿,轿子从她的梨花院出发,在正院停下。
轿子的帘子被人掀开,一只冷白的手伸了进来。
尤许弯起唇,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新娘子出来那一刻,周围拥着的人更是喧闹了,有人说:“姑爷该拿红绸牵新娘子呀。”
尤许只感觉到身侧之人那微凉的手更是紧紧地握着她。
另一个妖打趣了:“王上是牵了新娘子的手舍不得放啊。”
申玦握紧尤许的手,平稳相行在红毯之上,缓步走进了正院的大屋内。
尤景延面目严肃,坐于高位之上,注视着面前二人。
一边的老管家笑容止不住,清了清嗓子,喊道:“那便开始罢,一拜——”
“且慢。”尤景延倏然出声打断。
屋内嘈杂之声瞬间止住,众人不明所以地望向尤景延,申玦也抬眼看去。
“申玦,”尤景延说,“我要你在此对着天地,对着高堂众人和我妹妹的面前,回应我两件事。”
“且说。”
尤景延:“申玦,日后留在药灵谷之约定,可悔?”
“何处有她,何处为家,”申玦说,“有何可悔。”
尤景延继续道:“若你日后让她受丁点委屈,我定叫你加倍奉还。”
“任何人不得让她受委屈,包括我。”申玦低敛眼睑,看着她的目光专注从容。
他低沉的声音,清清楚楚地让在座的每个人听见。
尤景延满意了,微微颔首道:“好,继续。”
管家愣了下,反应过来,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尤许和申玦对着屋外天地缓缓弯下腰,盖头稍稍扬了点,她看到了申玦的大红色喜服,心头微微发热。
她努力咬紧下唇,在面向高堂行第二拜之礼时,强忍住了发酸的眼眶,没有落泪。
尤景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让她身边的男人当着天地神灵,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诺要对她好。
哥哥只想护她一世平安无忧。
——
尤许坐在通红的喜床边上,脚边摆放了两个大脑袋的瓷娃娃。
视线被盖头遮住,她只能看到自己宽袖窄腰的红色喜服,裙摆处绣了喜鹊。
尤许不自觉地捏紧自己的衣袂,讲真的之前都没觉得紧张,那种紧张感被要筹备的事情和方才的热闹暂时掩盖了,现在她一个人坐在这屋内,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要跳得蹦跶出来。
但她也没来得及紧张多久,门便被人打开了。
屋里铺满厚重的地毯,没听到脚步声,尤许视线所能看到的地方出现了一双红靴。
尤许紧了紧手:“你为何这般快,不用应付宾客吗?”
听说这种时候新娘子等到晕厥都不一定能等回应付宾客,喝得大醉的相公。
“应了,”申玦说,“喝了一杯。”他就对尤景延敬了一杯酒便回来了。
主要是其他人也不敢让妖王来应付。
静了一会儿,尤许又说:“你是不是要掀盖头了?”
“嗯。”
“等等,”尤许语速飞快地说,“你渴不渴,不对,方才你喝了一点酒,那你饿不饿,估计这会儿你快饿疯了吧,赶紧去吃麻辣小鸡心,烟熏猪肉铺,或者你觉得牛肉干怎么样,你去忙你的,别管我,让我安静地当一会儿背景。”
说完之后,好像更安静了。
尤许觉得有点垮,于是她面不改色地问:“老实说大狐狸,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接着,她便听到几声低笑,轻轻浅浅地掺和着气息,低磁好听,太过磨人耳朵。
“是,”申玦眼尾轻扬,“我太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