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预备着让徐婉宁将自己之前吃的亏还回来,想不到她自己先如此大逆不道,竟敢与父亲这般说话。
“夫君,”康宁长公主站起来:“你等宁姐儿将话说完。”
这段时间朝夕相处下来,她觉得女儿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徐言昭深吸口气,脸色依旧难看极了:“好,就听你的,她若说不出个缘由来......”
“没什么缘由,只送给当家主母的东西,没道理要由着妾生子先选,不是该哪只手碰,便砍了哪只手?”
砍手?
徐婉萝眼中闪过畏惧,丝毫不怀疑徐婉宁的疯狂程度,她以前不过抢了一只珠花,差点被她
用瓷碗砸了脑袋。
下人们则惊呆了。
惊讶之余又觉得正常,大姑娘不一直是这么个暴炭性子?
只是最近没怎么受罚,都快忘了她以前如何与大老爷顶上了。
“你敢!”徐言昭气的发抖。
徐婉宁却不怕他,只睨徐婉萝一眼:“父亲才被参了治家不严,如今便做此宠妾灭妻之事?再说了,宫里的东西,三叔拿了都要去牢里走一遭,她算什么东西,还敢觊觎!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徐婉宁的话,句句都直戳徐言昭的肺管子。
但要斥责,却还挑不出什么错来。
徐言昭甩袖离去。
徐婉宁笑眯眯的看着徐婉萝:“二妹妹要什么?大姐姐送你啊!”
“不......不用了,多谢大姐姐的好意。”徐婉萝脸色苍白,不知是因为那句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别的。
再看桌上的珠宝首饰,像催命鬼似的。
等厅中恢复寂静,拂冬还有些回不过神。
大姑娘这次差点将大老爷气晕过去,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母亲,父亲也太不讲理了。”徐婉宁转身落座,百无聊赖的把玩手中朱钗。
康宁长公主叹了口气:“你下次......和缓些说理,你父亲会听进去的。”
满以为自己甩袖离去后,会担忧、心惊的徐言昭:“......”
没有等到静心院的下人来请,他揣着一肚子气去了汀兰院,因为林姨娘话太多,将她训了一顿。
两个月的调养,徐婉宁的身体终于完全康复。
最后一次复诊完毕,周院判仔细留意眼前少女的神情,状似无意的:“徐大姑娘身体恢复了,想来......也该放心了。”
徐婉宁抬眸:“周院判有话不妨直说。”
“说来有些拿大,但我的医术在御医院数一数二,您后期病症已轻,本不必让我时时来诊。”
周院判收起医药箱,对左上方一拱手:“您安康与否,不止这徐府的人挂念。”
徐府之外,便只有宫里了,徐大姑娘是个聪明人,应当能听懂吧。
做大夫,最重要的便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御医尤甚。
若不是上头有吩咐,周御医不会多说一句。
他便见眼前少女沉默片刻,有些慎重的:“我有些东西想托周御医带给挂念我的人,方便吗?”
周御医自然无有不肯的。
拂冬送周御医出去。
徐婉宁站在门边上凝神片刻,指腹无意识的在门框上点了几点,低头笑了。
看来宫中对公主娘和她的惦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深。
这是好事,很快就要见到另外的亲人了,希望他们不是如便宜祖母和渣爹这样的人。
她让周御医带走的,是花了一个多月才做成的抹额以及几双足衣。
抹额适合老年人戴,袜子是男子式样,俱是为未曾谋面的外祖母和舅舅做的。
乾元帝在明德殿处理公务,太后宫中的人来请,说是母子两个一起用晚膳。
才进殿,便见老母亲手捧着不知什么物什看的仔细。
走的近了,乾元帝才看清那是一条抹额。
太后身边的矮几上,还反着几双雪白的袜子,针脚看着一般,看料子倒似是全新的。
“哀家只有这一样,你倒好,得了三双!”太后语气幽怨,但心情却极好的样子。
乾元帝心头一动,看向太后身边的贴身姑姑:“这是谁送来的?”
自从那日拂袖而去后,徐言昭几日不曾踏足静心院。
康宁长公主有女万事足,竟也甚少惦记。
徐婉宁陪公主娘用晚饭。
饭后,她将亲手绣牡丹的荷包递给康宁长公主:“女儿亲手做的,送给您。”
徐婉宁不通女红,原主的女红则一塌糊涂,两相加成相当于生手。
若不是有四妹妹徐婉芷从旁指点,女红简直不能看。
荷包自比不上康宁长公主平日用的精细,但意义却极不同。
她欢喜极了,打量着一刻不肯放。
徐婉宁挥手让下人们都出去,声线放轻柔了些:“母亲,我还做了抹额和足衣,是给外祖母和舅舅的。”
看康宁长公主怔楞,她又道:“周院判甚少给宫外的人看诊,便是宗室里的老王爷请他,也没有一个月请四五回的,可他却隔几日便来瞧我,若无人吩咐......您明白的吧?他和吩咐他的人,救了女儿的命。”
康宁长公主眼睛酸涩,慌忙背过身去。
许久后,她哑身道:“你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事事回我。”
徐婉宁再聪慧,前世今生没有活到过很大的岁数,也不曾出嫁或生孩子,并不能理解康宁长公主为何与宫中隔阂至此。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施为。
徐婉宁打定主意要与宫中维持良好的关系。
身家性命皆系于此,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欺负人倒不必,只是也不能任人践踏,譬如像原主中那样,被按着脑袋嫁一户狼窝。
既要维系关系,首先要知己知彼。
这和前世做生意差不多,深入了解才能制定方略,最后得到自己想要的。
如今首先要知道的,是公主娘和太后以及皇帝,到底为何僵持至此。
公主娘若不想缓和这矛盾,她倒不会强逼她,只自己上便是,总要照顾她们母女两个稳稳当当的生活下去。
康宁公主只听身后传来女儿半委屈半迷惘的声音:“父亲不喜欢我,祖母最爱三妹妹,母亲,我想外祖母和舅舅了,您为什么......府里的人都不喜欢我们.....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宫里?”
第29章 悔意
从小被教导碰到事要解决,需得自个撸起袖子上。
徐婉宁被自己软踏踏的声雷的不轻,视线凝在青石地上转移注意力。
于是,
康宁长公主转身,看到的便是平素神采飞扬的少女,肩膀一颤一颤的,让人心都揪起来了。
徐婉宁被康宁长公主抱进怀里。
香香软软的,倒不难受,但怪不习惯的。
她想推开,又忍住了。
继续蔫哒哒,祈求:“母亲,你就告诉我吧!”
“不是不喜欢,是......没脸去。”康宁长公主抚了抚女儿的头发。
其实她之前,是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矛盾的感受的,此刻说出“没脸去”三个字,本身也挺惊异。
母女两个静静相拥。
谁也没说话,直到将近半刻钟之后,才相对而坐,有了敞开心扉谈话的气氛。
两个绣凳挨的极近。
徐婉宁触茶壶,感觉尚烫,倒了一杯递给康宁长公主,做认真倾听的样子。
茶水的热度隔着杯壁传过来,康宁长公主手指搭在杯沿上的手指蜷了蜷:“我第一次见你见你父亲,是在十五年前,你皇舅舅登基未久,第一场科举,便取了你父亲做探花郎......”
天之骄女从郊外打马而归,正碰上俊雅的少年赴毕琼林宴出宫,只一眼便再不能忘却。
和女儿说这些,其实感觉是有些怪的。
康宁长公主说的很慢,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有好几次都会停下来。
但最后,她还是说下去了。
说不清是房间里太过静谧,还是许久没有人能听她这么倾诉,又或者眼前人与自己相似的凤眸中,那种安抚人心的目光。
听完康宁长公主与渣爹的过往,已经是将近半个多时辰的事了。
对接受过现代媒体轰炸的徐婉宁来说,这段过往没什么惊心动魄的,简单来概括的话,大概是傻白甜白富美对凤凰男一见钟情,最后被pua的事。
渣爹说康宁长公主不可太张扬跋扈,免得才从危险中脱身的徐家再被众人注目。
于是,康宁长公主便少骑马打猎,少游玩赏景。
徐老夫人说徐府书香门第,作为长媳应该贤良淑德,支撑起内院,免得外人笑话。
于是,康宁公主便执掌中馈,照顾婆母、小叔等一大家子人,还时常用银子贴补公中。
最开始,她也得了丈夫和婆母的赞美和感激的。
只是时间长了,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也渐渐的不再是最开始张扬烈烈的大魏嫡长公主的样子。
至于康宁长公主与宫中,倒不是什么大麻烦。
当初渣爹一家被卷进多嫡之争中。
那时候先皇偏向宠妃与幼子,乾元帝的胜算并不大。
徐家暗中站队想搏个从龙之功,却不想不禁押错了宝还被查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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