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海一愣:“爵爷看起来同往日无异。”
顾清晗安心了,待靠近正院二门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裳,抚了抚自己鬓角,问学海:“我现在……”
学海忙道:“您看起来英俊极了。”
顾清晗自信地点点头,告诉自己别担忧,玉润公主没来过,没谁打小报告,天瑜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打气完毕,他直奔正院上房去找天瑜了,今天他不亲眼看到她心平气和的模样,是不可能真正放心的。
顾清晗一本正经地给天瑜请了安,如果天瑜仔细观察地话,一定会发现他其实有些心虚。
天瑜没注意到顾清晗额头的薄汗,却被他放在身侧的合欢酒吸引了注意力。
她倏地走到他身边,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点点那酒瓶子:“我刚把这玩意送回去,你怎么又给拿回来了!”
顾清晗悄悄瞥了天瑜一眼,见她神色并无异常,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他矜贵得体地坐下来,为天瑜解释此事:“殿下稍安勿躁,合欢酒并非只有一种用法,适当饮用也可以用来调剂精神。臣是看殿下最近精神萎靡不振,所以才寻了一瓶回来。殿下可命人将此酒加水勾兑成淡酒,每日少饮一些调理身体。”
天瑜把合欢酒往边上一推:“用不着,我活蹦乱跳跑八百米都不带喘儿的。”
顾清晗道:“臣已经请徐太医明日来给殿下问脉了。”
天瑜睁大了眼睛:“我没病,为什么要看医生。”
顾清晗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殿下不要误会,臣只是请徐太医来问个平安脉,开个恰当的方子替殿下补养身体。”
他的视线落在天瑜脖子以下肚子以上的某处,脸有些微红:“臣觉得殿下这段时间似乎比往日瘦了些。”
天瑜眨眨眼还是蒙:“开药方,是打算让我吃药吗?我没病我吃什么药!”
顾清晗无奈:“不是治病的药,就是一些养护身体的丹丸。”
天瑜第一时间想到了乌鸡白凤丸,她当初痛经的时候没买来吃过,乌黑油亮好大一颗,还要空口嚼着咽下去,吃不了中药的天瑜当场就吐了出来。
她并没有任何鄙视传统医学的意思,乌鸡白凤丸传承了那么久,肯定是很有可取之处的,但是那东西的味道实在太销魂了,天瑜哆嗦了一下,胃里直泛酸,她拼命摇头:“不不不,我不要吃。”
顾清晗不解,但看天瑜十分抵触,便道:“那便教太医开几副汤药好了,都可以。”
天瑜依旧摇头:“我拒绝,太苦了,我什么药也不要,我!没!病!”
顾清晗尽力劝她:“殿下怎么像小孩子一样,你消瘦得厉害,这是体弱之症,很该好好补养调理一番的。”
天瑜生气地瞪着他,眼睛里怒火滔天,好端端地跑来让我吃药,是要送我太太乐口服液么,这家伙是嫌弃我脾气大,早更了吗。
顾清晗被天瑜这样怒视着,脸上顿时带了委屈,不肯说话了。
天瑜气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林妹妹初到贾府的时候,贾母也曾问她吃的什么药,给她配了一味人生养荣丸。
天瑜瞬间懂了,顾清晗让她吃药并不是认为她有病,他只是按照古代大户人家的习惯,想给她弄点保健食品。
她绝望地想,我们俩价值观差异实在太大了,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贫穷使我理解不了他。
天瑜崩溃道:“好的亲,我已经知道你是个暖男了,但是你暖错了人,你这些补药都省省吧,留着给该补的人补吧。”
顾清晗默默起身,捧着他的合欢酒去了角落,俯下腰将酒壶放在八宝阁子里,然后落寞地站在那里不肯转身。
天瑜对着他清瘦的背影道:“你不用关注我,我也没打算赖着你,我早都对你说过了,会给你自由,我会和离的。只是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我现在提这种事情不合适,你再忍耐几天,出了正月我就进宫去找父皇母后说这件事。你尽管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肯定会做到的。”
天瑜想,幸亏我机智明智睿智啊,已经提前找皇后娘娘许了一个心愿,她金口玉言答应的想必不会抵赖吧。
和离!
尽管天瑜说了长长的一段话,这两个字夹杂在其中并不起眼,听在顾清晗的耳朵里,却像是平地起了一声炸雷。
顾清晗猛地转身,宽袍大袖带起了风,甩到了身后的八宝阁架子,那合欢酒的白瓷瓶耳朵被袍袖挂到了,落在地上“砰”一声摔得粉碎,凄厉碎裂的声音就像有人在他的心上重重捶了一拳,灼烧般的剧痛从胸膛左侧迅速弥散到整个身躯。
他愤怒地看着天瑜,憋屈和气闷让他眼中的血管都要爆裂开来。
她果然还是开始了!我就知道,她一定会闹的!
想必她早知道我同孟蓉蓉见过面的事情了,方才的落落大方都是假装的,其实心里已经气疯了吧,她怎么可能不闹出些事端呢。
顾清晗神色晦暗,眼中辨不清悲喜,声音低哑微涩:“和离?呵,殿下这是想要欲擒故纵吗?”
我早已说过愿意对她以礼相待,愿意努力试着接纳她,为什么她非要苦苦相逼。
天瑜被顾清晗这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到了,她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是真诚得想要给你自由,和离以后你就可以自在飞翔,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顾清晗听完竟然笑了:“殿下是在钓鱼吗?接下来,您是不是该问我和离之后想做什么。”
还是同之前一样,只要我随便同别的女子说一句,她就笃定我心里有别人,无尽地逼问与质疑。
我只不过是想平静的生活,像寻常夫妻一样过日子而已,为什么这么难,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我是上辈子欠了她么?
顾清晗心头无比悲凉,一张干净隽永的脸上毫无血色,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我并不想问。”
天瑜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头,顾清晗听到和离的时候不是应该欣喜若狂么,为什么态度这么古怪,紧张让她结巴了:“我大约知道你要干什么,呃,我的意思是说你干什么都可以,那是你的自由。”
顾清晗很烦躁,胸中焦灼的感觉甚至让他都忘了君臣之礼:“我不想要什么自由,我就想过两天安稳日子。”
天瑜苦口婆心:“这位兄台,你要相信我,和离以后你天天都是安稳日子。”
顾清晗走过来,他身形挺拔秀长,长身鹤立地站在天瑜面前的时候,需要微微低下头看她。
这个男人的迫近让天瑜感觉到了压力,她倒退了一步远离他,心里纳闷他今天是怎么回事。
顾清晗的目光落在天瑜的脸上,他沉默了片刻,突然伸出手掌用力按了按自己心脏的位置,眉眼之中全是痛楚:“殿下,臣是个活生生的人。”
顾清晗心里压抑至极,他早已经认命了,知道这一世只能把心给她,他愿意给她,但是他需要时间。她为什么不能再耐心一点呢,再温柔一点,慢慢地拿走呢,非要撕心裂肺地逼他。
天瑜懵逼了:“我从没怀疑过这一点。我知道你是人,还是个男人,但是好奇怪,怎么会有人非要对别人强调这一点。难道,你自己对这件事有所怀疑么?”
顾清晗蹙眉,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他喃喃道:“我是个人,我不是天上的孤雁,你想要便一箭射下来,也不是树上的果子,你想吃便伸手摘下来咬一口。我已经在努力同你好好相处了,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为什么非要逼我呢,人心不是别的东西,我需要慢慢来。”
天瑜拼命点头:“我是说慢慢来的啊,我知道和离是大事,我们双方都都,都有家长,这个事儿它肯定要从长计议一下。内什么,这位兄台,按着我的意思呢,就是咱俩今天先私下达成一个协议,然后大概就半个月以后再离婚,或者一个月也可。我都行,你定!”
顾清晗面对和离这种种奇怪的表现,让天瑜觉得好惊悚。
我的天呐,这位男主你怎么肥四啊?难道不是该欢天喜地踹了前妻,追回白月光,迎娶白富美,事业爱情双丰收么?请你拿稳剧本好吗?
顾清晗凝视天瑜的眼睛,眉头深锁,目光里满满的寂寥,字字句句都带着酸涩:“我不想每天都过这种颠沛流离心无归处的日子,也不想日日同你声嘶力竭地争论,我只想平安喜乐、夫妻和睦地过完这一辈子。你能不闹吗?咱们就不能过几天安稳日子吗?”
他似乎是在质问,又似乎是在祈求,每说出一个字都让天瑜发冷,好像吞下了一块冰。
天瑜发现顾清晗平日里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就像蒙了尘,他黯然的眼神让她心里一跳,莫名地梗着发疼。
我的天哪,我们俩这说得都是什么跟什么,天瑜觉得头疼,怎么感觉这么乱呢!
天瑜心乱如麻,她纠结道:“我知道你之前和我在一起日子过得不如意。我现在没跟你吵架,我是认真地想要和离,离了以后咱们都能解脱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天瑜麻溜地跑到了窗下的条案边上,从抽屉底下翻出一张墨汁淋漓的白纸,又颠颠地拿到顾清晗面前展开了给他看:“你瞧,我下午连和离书都写好了呢,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符合你们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