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见刘老汉已是泣不成声,皆是一阵默然,或许没经过过这样的人间惨剧,但是都能感受到刘老汉身上散发出的悲凉气息。
过了好一会儿,沈庭继打破了这寂静,“数万人?老师曾跟我说,博陵大旱,名册送到朝廷两万余人,当时圣上刚登基,长公主特地将振灾银子的数目调高了些。”
刘老汉平息了一会儿,叹息一声,“朝廷的事儿咱们不知道,可当时的实际情况是但凡拿了朝廷分下来良田的人均不过两斗掺了稻壳的糙米,后来熬不下去,只得拿分到的田地跟世家换了几斗米,才换得来活命的机会,田地是农户们的命,起初咱们这些人并不同意,可活命得机会都握在人家手里,熬死了许多人,最后熬不过世家。后来灾情一过,年轻强壮的便又去租些田地来种,可种的粮食仅够活命,碰到收成不好的时候,卖儿卖女也不过,如老汉这样的,只得远走故乡,四处谋生,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故乡。”
李锦瑟眼睛泛酸,听的心惊肉跳,她只知道书里说李朝如何腐朽,可没想到里面已经烂成这样,若是再过个几年,岂不是逼的百姓们造反!
她将捧着的茶盏狠狠置在矮几上,冷哼,“博陵王家竟狠毒至此!”
她本不笑时便是不怒自威,此刻众人见她发火,周身冷似寒冰,皆是大气不敢出。
沈庭继叹息,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你先别动气,这事儿,恐怕不只博陵王家,毕竟当时分给农户们的田地数以千计,王氏一族只不过占了一部分。”
方才还满腔怒气的李锦瑟对上他温和的眼眸,变得平和不少,她看了看刘老汉,“你将你家娘子接来,且在府里好好住下,迟早有一天本宫会替你们讨回公道。”
那刘老汉一时激动,就要给她磕头,李管家知道公主不喜,赶紧将他拦下来,他一再道谢后,李管家又将人带了下去。
待人走过,沈庭继替她斟了杯茶示意她坐下,李锦瑟知道他有话说,便坐到了他对面,他慢条斯理的摆出棋盘,“咱们下一局。”
李锦瑟正想要说她不会,可好像上次见他与小皇帝下棋,自己分明是看的懂得,她从他手中接过白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沈庭继略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公主难道就不好奇,世家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李锦瑟想了想,问道:“难道不是为了农田?”
“自是为了农田,先帝改革时从世家手中拿了田,曾许诺世家出多少田地,那么他们将不用交多少田地的赋税,现下他们从百姓手中换回了田地,也就是说,这些田地表面上仍然属于农户,但是赋税是不用交的。”
李锦瑟脑里好像有什么要冲出来似的,皱眉道:“你的意思就是在这样下去,朝廷不仅缺少了大部分的税收,而农户们也没有饭吃,不出数年,天下将大乱?”
沈庭继点了点头,在棋盘上放了一粒黑子,“确实如此,先帝在世时曾多次打压世家,想要进行改革,试图用寒门跟勋贵来分裂世家的利益,可勋贵们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奢靡日子逐渐形成了新的世家,原来的世家式微,难保心里不服。”
“他们这是笃定了景和刚登基没几年,而我只是一个女子,奈何不得他们?”
“公主既然知道,那便该明白朝廷动了世家的利益,他们便想推翻王朝,无论谁做皇帝,只要不影响到他们的利益,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到时候,倒霉的只有普通的老百姓而已。”
李锦瑟皱眉,想不到封建社会的贵族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
“也许公主现下该想的是现下太原大雪一事,难保太原沈氏不会做与博陵王氏一样的事。”
“太原沈氏?驸马你的本家?”
“正是。”
李锦瑟不得不对沈庭继刮目相看,她看着正敛眉下棋的沈庭继,手里的白子落在棋盘上,“那么驸马准备站哪一边?”
“不,沈庭继谁也不站,”他抬眸盯着李锦瑟,在角落落下黑子,“我师承刘太傅,从来站的都是天道,是大同!”
这话若是换成刘太傅来说,她只觉得刘太傅心怀天下,不愧为寒门之首,可这话放在沈庭继来说,李锦瑟心里满是震撼,一个奢靡世家教养出来的子弟居然心里有这么崇高的理想,不愧是她看上的人!
她又拣了一粒白子放到棋盘上,眼睛看向对面一身浩然正气的人,“那驸马以为该如何行事?”
沈庭继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此事要问公主,李朝的命运全部掌握在公主手中。”
李锦瑟情不自禁的伸手覆上他宽大的手掌,脱口而出,“那二哥哥可与我共建一个大同世界?”
沈庭继闻言弯了弯嘴角,将棋盘上的黑子悉数捡起,放进棋瓮,“公主赢了呢!”
李锦瑟被他那抹浅浅的笑意晃了晃神,往棋盘上一看,只见白子已占了江山,果然,赢了。
那就,改革吧!
桑琪这时匆忙走了过来,见公主与驸马正在下棋,犹豫着是否要上前。
李锦瑟知道她有事与自己说,握着沈庭继的手不禁紧了紧,觉得这是个表忠心的好机会,她面上笑得春风和煦,“我与驸马夫妻同体,事无不可对人言,桑琪你有什么尽管说,二哥哥你说是不是?”
沈庭继难得没有抽回手,虽表情同以往一样淡然,但是她觉得眼里分明是含着笑的。
桑琪觉得十分为难,正犹豫不决,公主又趁机揉了揉驸马的手,“桑琪,你放心大胆的说,无妨!”
李锦瑟觉得她这个马屁拍的甚好,你想想,她一个一国长公主,摄政王一样的存在,任何事都不避他,这是多么大的信任。
桑琪一咬牙上前福了福,声音有些发颤,“柳公子来了,此刻正在公主院子正厅候着,说,”桑琪偷偷瞧了一眼面色已不大好看的驸马,闭眼咬了咬牙,“说,说是有急事找公主。”
作者: 李锦瑟:还记得那天桑琪进来的时候……(捂嘴片刻松开)驸马,你要相信我,我对柳公子没有半点想法!
沈庭继:是吗?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十方海:公主你就不要狡辩了,大家都还记得呢!
李锦瑟:来人,将这个口出狂言的十方海叉出去喂鲨鱼!欸,驸马你别走,你听我解释!感谢在2020-03-20 13:14:42~2020-03-22 00:0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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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李锦瑟:“……”
桑琪,你这是在干啥,姐姐这辈子的幸福就葬送在你手里了,你晓得不!
她干笑了两声,眼睁睁的看着沈庭继抽回了手,方才眼里的那点笑早已消失殆尽,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就差配上那句最常用的“滚”了。
“柳公子是谁,本宫认识吗?桑琪,是不是你记错了?”
她赶紧给桑琪使了个眼色,桑琪会意,干笑两声,“对对对,是奴婢记错了,没有人找公主,呵呵,呵呵……”
她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美色当前,去她那该死的羞耻心!
沈庭继已着手开始收拾东西,头也未抬的说道:“既是公主的知己好友来寻,必定有要事,公主请回吧。”
李锦瑟觉得他在“知已”二字上面咬字甚重,眼巴巴的看着他站了起来,然后无比体贴的掀开了挡风帘子,背着手站在一旁,像似在送客。
实际上是在撵人。
李锦瑟挣扎了一下,心想若是就此纠缠下去,反倒不美,反正他们来日方长,再说了,他们现下也算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有的是机会独处。
还有那柳文星,话说回来,上次都没能好好看看他的模样,这冰天雪地的,让人家一个文弱少年等着确实不好,还是去看看吧。
她坐的久了,腿都有些麻了,桑琪赶紧上前扶住了她,苦着脸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公主,奴婢知错了。”
李锦瑟摇了摇头,悄声回道:“那柳公子可有说何事?”
桑琪摇摇头,“只说是要紧事,务必要见上公主一面。”
“嗯。”
她说完,抬头瞧了瞧立在门口的沈庭继,微微一笑,“那我先回去了,明日我再来抄书,马上晌午了,你要记得吃饭哦。”
沈庭继“嗯”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目送她离去,站在门栏见着那背影越行越远,直到阿德过来才回过神。
且说李锦瑟出了摘星阁便奔着自己所在的凤阳阁院子的正厅去了,那柳文星见她回来,起身激动上前向她作揖,“文星可算是等到公主您了。”
李锦瑟见才不过数日,之前看起来颇有雅士之风的少年贵公子看起来憔悴不堪,面色冻得青紫,发丝凌乱,不过看着别有一番美感,她收回视线,“怎么好端端搞成这副模样,穿的这样单薄?”
看着这面前如此青葱鲜嫩的美少年,她总是不大狠的下心来。
柳文星心里揣着惊天大秘密,一路上忐忑难安,此刻见长公主竟如此关心自己,连忙上前,“能得公主关爱,文星这趟算是没白来,便是死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