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少年还在闹脾气,哥哥正在哄着:“张婉瑜也不容易,被父母逐出家门悲惨又可怜,谁知张晓晨恁不要脸,跑来敲诈女儿钱财,张婉瑜指不定多伤心呢,咱们也不能视而不见不是?”
听哥哥一番话,宋平安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他哥的想法是从何时转变的?以前他哥最讨厌张婉瑜了,曾经还说过“死了也不关咱们的事”这种话,可如今呢?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先前多么讨厌张婉瑜,眼底似乎还有崇拜的目光?
“哥。”宋平安问哥哥:“你是不是对张婉瑜动心了?”
宋康健立刻否定:“绝对没有的事。”
口风坚硬如铁,然而眼底那道挥之不去的柔和出卖了他,宋平安心里堵的慌,祈求宋康健:“哥,你嫁人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我不想孤零零一个人。”
宋康健:“……”
虽说兄弟俩嫁给一个妻主这种事天经地义,符合礼法,不足为奇,可是,他不愿弟弟受委屈,他的弟弟俊俏乖巧,值得这世间最好的女子痴心对待,他绝不允许弟弟给人做小。
他揉了揉弟弟的头,安慰道:“别瞎想,你哥都这么大岁数了,谁能看上你哥这样的,你哥一定护到你出嫁。”
对上哥哥坚定不移的眼神,宋平安鼻尖一酸,眼圈泛起氤氲的水雾,喉尖哽咽,想说些什么,却难以开口。
父母早亡,他与哥哥相依为命,为了照顾他,哥哥错过了最好的出嫁年龄,好不容易瞧上一个嫂子,他还要从中阻拦?他为什么要阻拦?
思忖良久也没有答案,可他想明白一个道理,不想和哥哥分开,最好的选择便是与哥哥一起出嫁。哥哥不是喜欢张婉瑜么?那他跟着哥哥嫁给张婉瑜不就行了?
他轻咬嘴唇,擦干眼泪。
傍晚时分,宋平安趁哥哥不注意,偷偷翻墙溜到张家,站在人家厨房门口,凝望张婉瑜忙碌的身影。
不仅他哥变了,张婉瑜也变了,瞧她干活那麻利劲儿,完全不似从前,让他有种眼前这个张婉瑜和以前那个张婉瑜不是一个人的错觉。
铲子上下翻飞,炒好的菜装入碟中,张婉瑜刷锅温水,收拾妥当,端着菜碟回头之际,扫见宋平安站在她家门口,立刻提起十二分精神,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这小子有他哥护着,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若是得罪了弟弟,哥哥肯定恼羞成怒。这样一来,她刚积攒下来的好人设岂不是要崩坏?这可不行!
现在既要保证自身安全,又不能任由宋平安胡作非为,很难办一件事情。她就这样端着菜碟站在原地,落入进退两难之境地。
几个呼吸而已,宋平安已然来到张婉瑜面前,乌黑浓密的睫羽忽闪了两下,郑重其事地说道:“张婉瑜,我要嫁给你。”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劈得张婉瑜脑袋死机,瞬间变成一尊雕像,瞠目结舌,手指一松,手中碟子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青菜沾染了灰尘,汤汁溅脏了袍摆。
瞧瞧这孩子说了些什么?要嫁给她?这怎么行。她是看上了宋家兄弟不假,但她看上那人是哥哥宋康健,而不是弟弟宋平安,她绝对不会委屈自己,娶自己不爱之人。
可人家问了,她不能不答,整理好思绪,笑道:“别闹,是你哥让你来考验我的?回去告诉你哥,我张婉瑜始终如一,万年不变。”
宋平安学着他哥的模样扬起下巴,说道:“你可以娶我哥,但你娶我哥的同时,必须娶我。”
“什么?”张婉瑜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我说。”宋平安抓起张婉瑜的衣襟,想把她提溜起来,奈何学足了哥哥的气势,却没有哥哥那副好体魄,手腕软弱无力,只能放弃,推开张婉瑜,一脸严肃道:“我让你娶我哥的同时娶我。”
“这可不行。”张婉瑜想也没想便回绝了,害怕宋平安生气去他哥面前告状,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张婉瑜的夫郎只能有一位,断然不会夫妾同娶。”
张婉瑜心里再问:这般说,你可安心?
在张婉瑜看来,宋平安此举是为了试探她,她把态度表明,危机自然解除。只是可惜那盘子菜了。
当她扶着锅台站稳脚步,再次抬眸之时,却瞧见宋平安眼底噙着委屈的泪水,转头跑开。
张婉瑜很懵逼,那小子是被她的人品给感动哭了么?
受到打击的宋平安没有回家,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藏起来嘤嘤哭泣。
他猜的没错,张婉瑜喜欢他哥,他就说么,他哥顶顶好一个人,怎会没有女子喜欢。哥哥现在不那么排斥张婉瑜了,怎受得住张婉瑜不断撩拨,他们俩终有一日会再一起,到那时他怎么办?
眼泪无声无息坠地,与尘土纠缠在一起。
少年蹲在麦垛边上,纤弱的手臂环抱自己的腿,膝盖支撑起下巴,模样即委屈又可怜。
霞光染红了天边云彩,夕阳将远处的树林与山峰镀上一层金辉,袅袅炊烟在小河村上方萦绕,风景宛若名家笔下的丹青一样美。
浓浓烟火气息中,还有令人无法抗拒的香气。
刚做好晚饭的宋康健解下围裙,喊了一声“平安”之后没见回应,还以为这小子又去趴人家墙头,脸上便见了乌云,“墙头太矮了是不是?明天我便把墙砌高一些,看你怎么爬。”
他来到院子里,并未见到弟弟的身影,更为气恼,翻过院墙,来到张家门口质问张婉瑜:“平安呢?”
张婉瑜边生火边道:“不是回去了么?”
不在自家,也不在张家,那平安去了哪里?
俩人饭也没吃,从傍晚找到天黑,也没找到宋平安,宋康健心绪无法平静,深邃的黑眸里布满了担忧,泫然欲泣。
张婉瑜安慰道:“想来他只是吓唬咱们,不会离开村子太远,我们去找里正,让里正动员村民一起找。”
宋康健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点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里正家。”
可怜宋平安躲在草垛边上瑟瑟发抖,举目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恐惧一点一点增加,却不敢走。
哥哥怎么那么笨,还没找到他?
天色那么黑,他不敢回家。
第16章
在外人眼中,宋平安性子乖巧,从未做过出格之事,谁会想到这样一个乖巧少年也有离家出走的那一天。
宋康健神色紧张,周身散发出不安的气息,脚下布履匆匆,张婉瑜一路小跑方能跟上他的脚步。
行至半路,宋康健忽然停下来,张婉瑜没能及时刹住,撞在男人结实的背上,又被弹了回来,险些摔倒。
她堪堪站稳脚步,问道:“你忽然停下干什么?”
宋康健回头道:“不行,我们不能去找里正。”
张婉瑜不解地问:“为什么?”
原因有些难以启齿,宋康健犹豫片刻,如实道:“未出嫁的男子深夜不归,有损平安名节,男孩子名节受损,影响日后择妻。”
是她疏忽了,没有想到这一层,问道:“那我们自己找么?”
宋康健道:“嗯,平安怕黑,不会走太远,我们自己找吧。”
遥望无垠的天际,漆黑之中暗藏着无形的恐惧,张婉瑜在心中思量,这样的夜色,如何才能快速找到一个人?
“有了。”张婉瑜忽然道:“你回家拿件平安穿过的衣裳,然后在家等我。”
“你呢?”宋康健不解地问。
“去张家牵狗。”张婉瑜丢下这么一句,一溜烟跑到原主以前那个家。
夜色将小院笼罩其中,忽明忽暗的灯火映出一道身影,正在摇头晃脑背诵书中内容。
此人正是张婉瑜的大姐张婉云,十指不染阳春水的秀才。
按照原主遗留下来的记忆,张婉瑜轻松摸进院子,出乎意料的是,那条大黄狗趴在窝里一声没坑。
以前张老三总是半夜归家,大黄狗早已习惯,嗅到熟悉的味道,便知张婉瑜回来了,懒得搭理她。
张婉瑜:“……”
这家庭地位,狗不理。
作为人类,她也不好与一条狗计较,悄悄走到狗窝旁,摸了摸大黄的头,小声道:“你帮姐姐一个忙,回头姐姐给你骨头吃。”
大黄狗不肯出窝,汪汪两声以示抗议。
忽闻狗叫声,张婉云放下手中书卷,推开窗户向外张望,喝问:“谁?”
无人回答她的话,大黄狗也乖乖闭上了嘴,任由张婉瑜捏着它的嘴巴没有挣扎。
难道是她疑神疑鬼了?张婉云关上窗子,继续挑灯夜读。
院子里恢复以往的平静,张婉瑜将大黄狗悄悄带走,接下来,寻找宋平安的艰巨任务便落在一条狗身上了。
宋康健满眼狐疑,问道:“它能寻人?”
张婉瑜解释道:“能啊,狗的嗅觉比人灵敏,能嗅到人嗅不到的味道,它闻过平安的衣裳,记住了平安的味道,会按图索骥去寻找。”
大黄狗真给她长脸,很快将两人带到麦垛旁,仰头汪汪汪。
张婉瑜给宋康健使眼色:“你去看看。”
宋康健提灯绕麦垛走了一圈,看到弟弟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时候,既兴奋又气恼,按捺想揍人的冲动,唤了一声“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