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话,而是揽着长平,那双精美到没有一丝瑕疵的手就这样轻轻抚着长平的头,时间一点点过去,许久,王皇后才看着窗外的梨花,开口说道:“无暇,这世上,最不能赌气的便是自己的婚事。”
“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赌上你的一辈子,不值得。”
……
半个时辰后。
天都渐渐黑了,沈绍还是没有离开,他跪了一下午,嘴唇发白,脸色难看,甚至因为刚才跪得太久,一时不察,额头直接磕在地上撞出一道血痕。
现在那张如玉般的脸上布满着血痕,看着惨烈极了。
宫门前的内侍看他这样都有些担心,也有曾受过他恩惠的想帮一帮,可陛下没有发话,就连德安公公自打先前进去后也没再出来,他们又怎么敢?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绍跪在那边。
长平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宫门前的灯笼都已经掌上灯了,长平着一身繁丽宫装,一步步从远处走来。
她平日嫌麻烦,很少穿这样的服装,可此时她却着一身规规正正的公主服制,头戴三龙三凤钗,任由宽大的裙角拖曳在地上。
尊贵也夺目。
宫门前的内侍瞧见她,都愣了下,紧跟着急急迎了过来,给人请安,“公主。”
沈绍也在这个时候回过神,他跪了半日又不饮不食,早就晕头转向了,可在听到这一声的时候,他还是迅速转过头,看着长平,他脸上的血早就干涸,浓密的眼睫也沾了一些,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长平看到他这样,藏在袖子里的手还是忍不住捏紧了一些。
可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她就又松开了,居高临下,目光冰冷地看着他,说出来的话比寒冬的风还要凛冽,“沈绍,本宫是大周的公主,本宫要嫁的人必定心中只有本宫一个人,你不配让本宫伤心。”
她又看了沈绍一会,然后把手里的凤旨扔到他身上,“拿着这个东西,滚远点,记住,是本宫不要你的,你日后要是胆敢再出现在本宫面前,本宫一定杀了你!”
长平说完就转身离开。
脚步沉稳,仪态万千,任由繁丽的裙摆拖曳在地上,从前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就像是一下子长大了。
没有人瞧见她眼中含着的泪意。
身后那些随行的宫人,都安安静静跟在她身后,屏息静气,谁也不敢说话,等到走出院子,走到四下无人地,长平才开口,“你们先回去。”
宫人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轻轻应了一声。
等到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长平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她红着眼眶再不顾体面往前跑,她想,她应该还是有些喜欢沈绍的,要不然心怎么会那么痛呢?
她又有些后悔,不该这样轻易放过他的。
还想去问问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她到底有哪里比不过别人的?脑子里的思绪就跟要炸了似的,也是因此,她没有注意到从拐角处走来的人。
“扑通——”
长平被撞得摔在地上,紧跟着是十几道折子掉在地上,还有男人的闷哼声。
“你,没事吧?”
男人温润的嗓音在夜里响起。
长平喜欢好颜色,喜欢好声音,最爱如玉般的样貌和声音,若是往日,她早就抬眼看去了,可今天,她受了这样大的打击,又被人瞧见自己这幅惨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也不顾是自己先把人撞到,红着眼眶抬起头。
见他神色微怔,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是一片湿润,她咬牙威胁道:“你敢说出去,我就,我就……”似乎是在想怎么威胁比较好,最后凶巴巴的说了一句,“要了你的命!”
然后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直接从地上起来,跑远了。
京逾白看着她跑远的身影,愣了一瞬,又好笑的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弯腰捡起那些折子,要离开的时候,瞧见一只孤零零落在地上的龙凤钗。
想到先前听到的那些闲话。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人跑开的方向,捡了起来。
又觉得明珠蒙尘实在可怜,遂伸手轻轻拂落那上头的灰尘。
第155章
京逾白还没走到帝宫,就瞧见沈绍从里头出来。
他被两个内侍搀扶着,脚步一瘸一拐,手里紧紧握着一道凤旨,脸上的表情却不见丝毫悲伤,反而带着几分喜气,像是怀揣着无限的希望和欢喜,在这寂寂夜色中,双目都变得明亮起来。
他并没有看到京逾白,走到外头,就辞谢了两位内侍,“两位公公回去吧,我没事。”
知道自己今日行事必定让庆禧帝不喜,他也不愿因自己的缘故,连累了旁人。
那两个内侍从前受过他的恩惠,若不然也不会在明知道沈绍日后前程未卜,还扶着人走了这么一趟……可也只能如此了。两人轻轻应了一声,便松开手,由着沈绍独自一人往前走去。
转身的时候才看见京逾白,看着这位朝中新贵、世家公子,两人忙上前打了恭,声音谦卑且恭敬,“少卿大人。”
“嗯。”
京逾白点点头,看着沈绍离去的身影,声音温质如玉,“沈大人他,无事吧?”
两人是天子近侍,虽比不得德安擅长揣摩庆禧帝的心思,但伺候这么多年,也不是愚笨之人,这会听人询问,犹豫一番还是开了口,“陛下虽然还没有发话,但想来以后沈大人的前程是不会好了。”
又轻轻添了一句,“刚才公主发了话,说以后不希望再看到沈大人。”
这若是同在京城,日后总能碰上面的,便只能把人外派出去了。
想想沈大人也是可怜,好不容易在外积累了功绩,得了陛下的青眼,把人提到京中做了都察院的二把手,眼看着很快便要升任一把手,还是天子国婿,哪想到如今又碰到这样的事。
若这次再被外派出去,怕是这辈子都没法回来了。
其中一个内侍到底不忍,轻轻叹了一句,“沈大人这又是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断送自己的前程,还惹了陛下和公主不喜。”
话刚说完就被另一个内侍轻轻拉了一把。
那人自知失言,忙低了头,“少卿大人,奴才替您去通禀一声。”
京逾白笑笑,面上没什么变化,同人道了一声谢,又看了一眼沈绍离去的方向,而后便收回视线,迈了步子往里头走去。
*
而此时的定国公府。
顾迢昨夜昏昏沉沉睡到今天傍晚才醒,知道自己这一病必定又惹了祖母担忧,醒来后便让人先去同祖母说了一声,又得知昨儿蛮蛮和七郎也来了,便又着人送了信过去,请他们宽心。
这一番事务忙好,才靠回到引枕上,接过秋月递来的汤药慢慢用着,一边吃药,一边问着:“昨儿祖母可说起什么?”
秋月低声答道:“老夫人她让您去凤阳。”
顾迢手里的动作微微顿了下,却也不是很震惊,很快她又吃起了药,声音平缓,“我也许久不曾去看外祖母了,去凤阳也好……只是劳累祖母这般年纪,还要为我处处操劳,实在不孝。”
她说完,手里的药也喝完了。
递给秋月却不见人接,抬眸看去,见她神色仓惶,又皱了眉,“怎么了?”她把手里的汤碗落在床边的桌子上,问她,“可是还有其他事?”
秋月一听这话,咬着红唇,似乎是在犹豫,可最终还是直直跪了下去。
“你,”
顾迢拧眉,伸手便要去扶人,“好好的,这是做什么?”
“小姐……”
秋月红着眼,说道:“奴婢,奴婢怕是做错事了。”迎着顾迢疑惑的双目,她咬牙把昨儿夜里的事同人说了一遭,说完见顾迢白了脸,她自责道:“奴婢原本也不想说的,可奴婢实在忍不下去了。”
“您为了沈公子付出了那么多,可他什么都不知道。”
“奴婢实在不忍心,这才……”
“你!”
“你糊涂!”顾迢气得背过身咳嗽起来。
秋月见她这般,心下一紧,忙膝行过去拍她后背,却被顾迢打落了,她自幼陪着顾迢,哪曾受过这样的冷落,一时红了眼眶,哽咽道:“小姐……”
顾迢没理她,咳了好一会才转身看人,哑着声音说道:“我们都要去凤阳了,你为何要节外生枝?他已经被赐了婚,我也同他说清楚了,你明知道沈绍是个什么性子,若是让他知晓,他哪里肯娶长平?”
“他好不容易才在京城重新站稳脚跟,眼看着就有大好前程,你,你偏偏在这个时候……”
“便是不说沈绍,长平又何辜?”
“你从前也见过她,她虽出身皇族,待人却极其宽厚,我有幸也听她喊过一声姐姐,若是因为我耽误了她,你让我有何面目再见她,再见蛮蛮?”
“奴婢……”
秋月想辩,却辨不出,最终只能红着眼眶哭道:“您总是为别人着想,为什么不为自己着想?您这些年日日藏着心思,瞒着情意,不肯泄露一分……大夫都觉得奇怪为什么您这几年好吃好喝,不悲不喜,偏偏病情还加重了。”
“奴婢就是不高兴!”
“凭什么他们如意双全,只有您一个人过得那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