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眀姬听了,也自我安慰,强作镇定,“纪云从官奴到太后,遭遇刺杀还能死里逃生,她是个大福气的人,定能逃过此劫。”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什刹海清风庵。
已经到了初夏,清风庵葡萄架已经结了一簇簇青硬的绿葡萄。
纪云在葡萄架下看最后一本《三国演义》,但好久都没有翻页了。
她有心事:两个月过去了,癸水始终没有来,田七送的姨妈巾没有用武之地。
纪云确定以及肯定她身体很好,没有病,可是为什么癸水一直不来呢?
听说怀孕的女人癸水停。纪云脑子里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但这个想法太荒诞了,算算日子,先帝都死了一年多,不可能的。
纪云自嘲的笑出声来,太可笑了,哈哈!
孔雀站在葡萄架下保护太后,先是看到纪云魂不守舍,然后又见她抱着书傻笑起来。
他熟视无睹,经过两个月的相处,他已经看惯了这个以美貌智慧闻名的太后在人后却是一副沉迷于看话本小说混日子、万事不操心的咸鱼模样。
那些传说都是假的,纪太后其实是个普通人,并没有大哥和父亲说的那么坏。
尤其是她傻笑的时候,透出来的天真无邪,令孔雀都控制不住弯了弯嘴角,跟着会心一笑。
而且,纪太后万事不管——连后宫都懒得过问,她怎么可能干涉朝政、鼓动开海禁呢?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杀一个无辜的人。
第23章 哀家,有了
正思忖着,孔雀听见纪云叫他。
“太后有何吩咐?”孔雀问。
纪云说道:“传宋院判。”
癸水迟迟不来,肯定是身体哪个地方出现了问题。
纪家只剩下纪云一个人了,她得活着呀,所以纪云惜命,清风庵就有现成的大夫,而且可能是大明最好的大夫,纪云想要宋院判给她看看。
宋院判是清风庵钉子户,日日夜夜都在这里,因上次纪云误食冰糖葫芦造成肠胃不适,之后纪云的一日三餐,点心水果等等都要经过宋院判的一双法眼才能端到纪云面前。
宋院判几乎一路小跑的过来了,“太后!太后觉得那里不舒服?”
京城的初夏日头毒,宋院判跑到葡萄架下时衣襟都被脖子下的汗水濡湿了,他最近频频掉发,发际线阵阵败退,退出一个寿星翁般的大额头,所剩无几的花白的头发在头顶梳成一个瘦弱的道髻,浑欲不胜簪。
看着最近明显憔悴衰老的宋院判,纪云赐座,还要宋院判吃瓜:“西域进贡的香瓜,甜倒牙,宋院判吃几片,先歇一歇。”
孔雀拿起水果刀,现场切了一个黄橙橙的哈密瓜。
宋院判看着案几上摆着的果盘,甜瓜、蜜饯果子等等过甜的吃食都没有碰,倒是酸酸甜甜的杨梅和樱桃吃了几个——从装着果壳的唾壶里看出来的。
宋院判莫名露出笑容,“太后最近喜欢吃酸的?”
这连纪云都没有意识到,她回想了一下,的确如此,最近喜欢吃酸,是因为她胃口一般,尤其是吃荤腥的东西,甚至有时候闻到肉味都觉得反胃,好像有一股气往上涌。
吃酸的东西是为了开胃,压一压那股浊气。
以前我可喜欢吃肉了,每逢饭堂加鸡腿,是我最快乐的时候,现在怎么觉得油腻?
纪云满腹疑云的点点头,“大概是天气变热了,吃酸的舒坦。哀家最近口味有些不好,食欲不振,宋院判给哀家瞧瞧。”
当着一个半男人的面(孔雀算半个),纪云不好意思说自己月经不调,心想反正宋院判是大明最好的大夫,应该什么毛病都能诊断出来吧!
所以纪云没有提她两个月没来癸水之事。
宋院判吃了三片蜜瓜,喝了半杯茶,苍老的脸庞恢复了一丝血色,洗了手,给纪云把脉。
先看舌头,把脉用了一炷香时间,宋院判满意的顿首,“太后的身体还不错,就是脾胃有些虚,并无大碍。”
纪云大失所望,恨不得跳起来拧着宋院判的衣领咆哮:
你不是大明第一名医吗?
你不是号称妇科圣手吗?
为什么连个月经不调都看不出来啊啊啊啊!
纪云内心出离的愤怒了,竭力遏制住情绪,她决定再给宋院判一次机会,问:“需要吃药调理吗?”
“不用。”宋院判说道:“是药三分毒,脾虚最好食补,微臣给太后加几道药膳,大概过半个月就好了。”
纪云说道:“上次宋院判还要哀家喝药,这次怎么成食补了?”
宋院判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太后这个月在清风庵静养,无人打扰,也没有吃外头来历不明的东西,身体调理的不错,自然不需要吃药。”
这个庸医!
心中如此想,纪云嘴上却说道:“宋院判费心了。”
还把剩下的蜜瓜都赐给了这个连月经不调都诊断不出来的庸医!
宋院判抱着蜜瓜感恩戴德的告退,纪云在葡萄架下再也坐不住了,放下手里的《三国演义》,把田七叫来说话,“你叫田七,是一味药材的名字,那么你应该出身杏林医药世家?”
或许田七懂得一些医术呢,女人和女人之间不用避讳那么多,可以把话说开。
田七说道:“微臣叫田七,出身普通书香门第,因微臣姓田,在家中姐妹中排行第七,所以叫做田七,并不懂医术。”
纪云大失所望,“你这个名字……”取得够敷衍的。
田七一叹:”微臣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名字随便取的,小时候就叫七姐儿,长大后不想被嫡母用婚事拿捏住,就劝了父亲容许微臣考女官进宫奔前程。家中姐妹多,为了面子,出嫁要赔上六十四抬嫁妆,微臣进宫当女官,就省了一份嫁妆,每个月还能用俸禄贴补家用,嫡母也跟着同意了。”
纪云顿时对田七心生怜悯,“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也不容易。”
田七脸上多云转晴,“自从跟了太后啊,微臣在家里的地位比哥哥弟弟们还高了,太后是微臣命中的大福星……”
田七这里没有了指望。
夜里洗澡,纪云从浴桶出来,披上浴袍,站在镜子面前,不知是不是泡了热水澡的缘故,两个木瓜般的双胸隐隐有些涨疼。
脑子里那个可笑荒诞的念头再次闪现。
纪云解开浴袍,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小腹,左看右看,侧身看,小腹平坦如初,没有赘肉,没有一丝隆起,一马平川。
呼!纪云长舒一口气,只是月经不调而已,找个大夫买些通经活血的药丸吃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记得以前曹静三个月没来癸水,宫里的女医给了她三个通经活血的药丸,用红糖水化开,吃了两丸就通下来了。
次日,到了傍晚,天气凉爽了,纪云借口太闷,要出去散心逛一逛。
永兴帝早就下令,不要太拘着纪太后。太后要微服出巡,孔雀如临大敌,连忙安排人手乔装路人或近或远的一路保护。
“你们总是跟着哀家!哀家又不是小孩子,在路上被拍花子拐走了。”纪云莫名烦躁,“哀家无论去那里都有几十双眼睛盯着,哀家受够了,哀家只想一个出去散心。”
这种走了几条街,吃了什么东西,都要一一记录下来报给宫里头的永兴帝知道,纪云觉得就像被人扒了衣服似的,一点隐私都没有,出来玩也变得没意思。
而且,她这次出去是要买通经活血的药丸——宋院判连外头的吃食都不要她吃,何况是药丸呢。
众人苦劝,纪云执意要独自出去,君臣来回拉锯了几次,纪云假装妥协,“好,哀家带个人在身边总行了吧?田七,跟哀家出去。”
孔雀说道:“田七不会武,倘若遇到市井混混或者小偷骚扰,她不能保护太后,不若换成奴婢跟随。”
田七松了一口气,她也害怕承担责任啊,“咳咳,就拜托孔雀公公为我走一趟了。”
纪云:说好的最忠实的崇拜者呢?你是这里唯一的女人啊。我有女人不方便说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但纪云晓得这是他们最大的退让了,点到为止,于是换成孔雀和她同行,总比屁股后面跟着一串人强。
况且,孔雀是个公公,半个男人,不像纯男人那么别扭。
孔雀一直比较听她的话。
纪云和孔雀出门,什刹海湖畔的夜市已经开始了,路人如织,比白天还喧嚣,纪云看似闲逛,其实是在找药馆和郎中。
很快,她听了铃铛声。
前方有个老妇人在一颗杨柳树下摆摊,树枝上挂着两个旗帜,写着“药到病除”、“妇科圣手”。
这是个医婆,她的食指上套着一个像空心烧饼般的铜环,不停的转动着手指头,铜环里头有滚珠,发出连续不断的“玲玲”之声。
这叫做虎撑,是大夫用来招揽客人的专门召唤铃,杏林这一行有诸多忌讳,总不能大声嚷嚷“谁有病啊!有病就得治!药不能停啊!”
会被人打死的。
虎撑一响,很快有路人止步观望,都是妇人。
大夫基本是男人,但女子的病症羞于说出口,女医就方便多了,可是医婆备受歧视,属于下九流之列,和媒婆地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