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微散着还带着潮气的长发,已经把白日染血的衣衫都换下了。此时一身雪白中衣外披一件赭色大袖衫,粉黛尽去,又是一番与冶艳妆容下不同的殊色。
她看着如临大敌状的符骞,有些奇怪:“怎么了?”
踏在木质回廊的脚步声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到了门口后却许久没有动静,不走也不敲门,这人是要做什么?
符骞:……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了,手不知所措地在身上摸了摸,摸到怀中一块硬硬的东西,忙得救了似的把它掏出来。
他在书房与宿鸣把计划基本商定之后,就出门去了老大夫那儿——这是个医术和脾气成正比的老头儿,解毒的药丸子就是他给的——受了人好一顿数落,才拿回了这么一小瓶药。
本打算傍晚在桌上给她,结果郁闷着郁闷着就给忘了。此时想起来,刚好解了燃眉之急。
他把瓶子递到连微面前:“伤药。”
言简意赅,面上一派淡然,仿佛他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送这瓶药。
连微看着被递到眼前的小瓶子。掌心大小的粗瓷小瓶儿,久违地勾起了她的一点不太好的回忆。
那瓶毒药好像被她随着换下来的衣服一起塞在了鸿轻阁的角落,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现在符骞大概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要杀自己了,但看着同款粗瓷瓶,她还是不太想接。
符骞:“……这是不留疤的伤药,你脸上的伤,还是要好生处理。”
连微一怔。她脸上的伤不重,隔了这么久,不碰都没什么感觉,险些被她忘了。
接过瓷瓶,瓶身被焐得热热的,她收了收手指,问:“还有什么事吗?”
在想要划清界限的时候,她实在不太想这么近距离地和这人相处。
原以为符骞听了这话就会走了,没想到他直直站着,沉默了一会儿,还真问道:“你……为何要救我?”
一介不会武艺的女流之辈,这样的举动给谁看,都更像是一场有去无回的莽撞之举。他们相识不过半月,为何会如此作为?
连微的手攥得更紧了。这问题的答案在中午之前或许还夹杂着别的,但现在只能是……
她别过头:“肃州一城百姓,扈郡半数军民。符将军的命,关系的从来不是您一个人。”
“……”符骞又是一段沉默。而后他说,“你不该来。”
连微难以置信地回头。
“但凡一步踏错,就是多葬送一条命,你该与宿鸣他们待在一块的。就像我离开后会有栾尉成,肃州那边,子清自可执掌大局。而扈郡这里,也还有阿鸣在。”
“你不该来的……”像喟叹又像隐忍,符骞低低又说了一遍。
连微砰地把门关上了。
被救了一命还有脸说这种话!是个傻瓜吗!
符骞一手抬起放在额头上,仿佛要遮住过于刺眼的月光。他又站了一会儿,而后回屋拎出两坛酒,踏着院中假山,几步窜上了房顶。
刚好推窗打算给充满水汽的内室通通气的连微:……
明天出征今天对月独酌,现在的将军都是这么任性的吗?
她转回去不管这家伙。但是等她收拾好一应东西,伏案理了两本账册,月上中天,准备上床睡了的时候,还是没听见人下来的动静。
……可别把自己喝死了吧?
理智上她知道这个时代的酒喝不死人。符大将军顶多在屋顶睡一晚,然后或者染上风寒,第二天红着鼻头去领兵;或者滚下来,视醉的深浅决定是擦伤胳膊还是摔断一条腿。
但或许是因为刚见过被药倒,可怜兮兮地干咽解药丸子的符骞,她此刻颇有点看自家孩子的老爸爸心态。
表现在外,就是她无奈地叹口气,披上外袍出门,搬了梯子搭在屋檐上,扛着床能力范围内的薄被慢悠悠地也爬上了屋顶。
身负重物不敢乱看。在屋顶稳住身形后,连微才抬起头寻找目标。
与想象中醉成一滩的家伙不同,一只空酒坛倒在一边,符骞手中稳稳拎着另一只,看起来还挺清醒。
连微啧了一声,也不想费力再把被子扛下去,把东西往瓦上一放就要转身,却在转身的瞬间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她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你不该来。
你不来,我便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心动
也便不会有如今的煎熬。
开玩笑的哈哈哈老符真的是觉得不该冒这个险
大家!圣诞快乐呀~今天都还开心么!(虽然这个问候有点晚了
——
第35章
身后这人一身被夜露浸透了的凉气,被这么一抱, 连微觉得自己的寒毛都要被冻得竖起来了。
她伸手推他:“干嘛?”
符骞没说话。
不仅没说话, 还后退两步又坐倒在瓦上,连带着连微也跌坐下来。虽然身下有人垫着不疼, 但瓦片咔啦咔啦的动静还是让她有点头皮发紧。
不会把屋顶砸穿吧?这动静会不会吵醒别人?
好在郡守府的房屋质量相当不错,连微提心吊胆了一会儿, 也没见人过来抓贼,才放下大半的心, 又推了推符骞:
“松开, 我要下去了。”
身后的人还是没答话, 反而把脸埋进了连微的颈窝,一点细细密密的胡茬扎得她一抖。
旁边的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酒气, 连微一时也不确定这家伙是真醉了还是借酒装疯,但这不妨碍她继续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抗拒。
……可惜力不如人, 挣动不开。
她泄了气, 好声问道:“总不能就这么呆一晚上吧?想干什么, 你说。”
符骞的胸膛起伏着, 连微几次都以为他终于能说点什么,结束这尴尬的沉默时, 他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终于不耐烦了:“够了吧!你到底要干——”
一点冰冰凉凉的液体忽然落在她的颈窝,连微被冰得一颤,脑海中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这是……眼泪?
她赶忙回头,符骞却已经偏过头去,她看不到正脸, 却还是能看到月光下,男人刚毅的侧脸线条上闪动着一点点水光。
怎么回事?总不能是被她凶哭了吧?她也不凶啊……
符骞这会儿倒是干脆利落地放开了她,背过身去,有点含混地说:“你走吧,好好睡。”
连微反而不敢走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符大将军这个样子,比借酒发疯让人担心多了。
她也没靠近,就这么坐在靠下的屋瓦上,撑着下巴看他沉默的背影。良久,男人艰涩道:
“栾兄之事…我至今不敢相信。”
栾兄……栾尉成?符骞大半夜的上这来喝酒,竟是因为这险些置他于死地的人?
连微拧眉,不解地看向符骞。又是好长时间的沉默,他低低道:
“我与栾兄相识,也有十年了。”
他符骞如今也不过二十三,十年人生,占去了将近一半。若非如此,他就算再用人不疑,又怎么可能贸然踏入多年未返的地方,还不提起丝毫戒备?
符骞的背影整个都透着股颓唐的味道。全不像白日里所见的坚如磐石。身为将军,他不能在下属面前露出如此软弱的一面,只能永远坚定和强大,成为所有人的旗帜。
但白日里先是突遭背叛,乍逢性命之危,紧接着又见多年好友万箭穿心,死在自己面前。
虽然友人早已背叛,但人心毕竟不是机械的度量衡,短期内得知背叛的愤恨与多年感情,并不能正负相抵。
不可能毫无触动的。
更何况,当年初来乍到这般战乱频仍之地……
“还是他和阿鸣带着我一路适应,才有了今天。”
原来符骞竟也有不适应战场的时候?连微微讶。
这人对于血腥和战争的平常态度,让人简直要以为他生来就能提刀,是为这片战场而生的存在。
连微忍不住问出声,然后就见他微垂了眸子,神情落寞:“我初到扈郡时……才十三。”
即便这时候的人们大都早熟,十三岁依然是个过于生嫩的年纪。还没有长成的少年身体即使勉强披上甲胄,提起长刀,依然不如成年人来的强健有力。
若无人护着,太容易夭折了。
符骞没继续往下说,但连微听这个年纪,就能想到这两人在符骞的少年时期占有怎样重的分量。或许如友、如兄,亦如父,是相扶持相依靠,一路磕磕绊绊从最底层爬起来的同伴。
这段时间的相处足够她明白符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这样的背叛,远比外人看起来的更加难以承受。
可她做不了什么,他们这些外人……都做不了什么。
或者以前甚至没有人能够看到这样的符骞——他提酒上屋的姿态熟稔又寻常,像是做过无数遍,整整一个白天,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异色。
若她不是一时起意上来看看,或许这人就像以前一样,独自饮两坛酒,仗着年轻的身体足够强健,放任自己幕天席地地睡过去。
然后在第二日一早,又是那个稳健锐利的将军。
连微觉得自己胸口有些窒痛,她伸手安慰性地按住男人的肩臂。男人沉默着又把她拉进怀里——连微分不清他是不是真醉了,但若这样能稍微使他好受一点,她也不深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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