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皆是红墙黛瓦,长长的小道延展至前方看不到通路。
魏宝亭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吉祥姐姐,你知道劳役司在哪里嘛?”
“殿下,那劳役司是宫中犯错人去的地方,里面又脏又臭,殿下为何问这个?”
吉祥不过比魏宝亭大了几岁而已,不过因着宫女的身份,稳重不少,是以玉嬷嬷才放心让她跟着魏宝亭出来。
“就,就问问,”她紧攥着袖口,忽的仰头道:“今早上外面的人说话我都听到了……”
“听雨轩向来偏僻,明明有别的道不走,偏偏来咱们宫前,殿下宽心,往后婢子们拦着些,定不让这些腌臜事入了殿下的耳中。”
吉祥一脸的愤慨,倒是挺忠心的模样。
魏宝亭捏了捏自己瘦弱的手指肚,有些烦躁。
她自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两个人后来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她就成了最多余的那个。久而久之,两个人都快将她忘了,从小到大,魏宝亭受了不少的苦,要自己打工赚学费,累了也没有个人安慰。
所以看那本小说的时候,她对里面同样惨兮兮的小太监就格外的同情,看着他被欺负被打骂,就觉得难受。
她大概能理解自己的感受,因为从小缺乏关爱,所以她下意识的将书里的谢之州归到了与她相同的位置,每次看到他被欺负就特别想去保护他。
所以能穿进书里来,她并没有很抗拒的情绪。
她大致推算了下谢之州现在的年龄,应该有十六岁了吧?
她与魏紫安同岁,也就是三年后,谢之州会成为权倾朝野无恶不作的大太监,而现在的他,可能正在某个角落里受着苦。
魏宝亭仰头,小眉头皱了起来,问道:“吉祥姐姐,为什么旁人的宫里都有随侍的太监……”
她想了下书里魏宝亭的脾气,生气道:“魏紫安每次身后都跟着好大一群宫女太监,可我身边一个都没有。”
吉祥纠结道:“殿下,原来是有的……”
不过因着听雨轩里的这位主子不得盛宠还老是出去作妖,三天两头的惹事,这才一个一个去谋了别的差事,都散了个干净。
如今宫里留下的除了玉嬷嬷吉祥如意三人,都是些洒扫的小宫女,这身边的随侍太监确实一个都没有。
实在是不像一个公主该有的样子。
“那那也不能去劳役司啊,里面都是犯了错的,手脚不利落,改明婢子去嬷嬷那说说,找些聪明伶俐的来可好?”
魏宝亭摇摇头,“不好。”
她皱皱小眉头,今早上出门的时候玉嬷嬷给她挽了个双丫髻,两边各系了红色的丝绦,身上又穿了身喜庆的宫装,此时眉头一皱,颇是可爱。
她道:“劳役司听着就好苦,我要从里面选个最健壮的跟在身边,以后魏紫安见着我肯定就不敢欺负我了。”
她只要一把话头扯到魏紫安的身上,一切就都显得有理的很。
吉祥艰难的点点头,带着魏宝亭去了劳役司。
劳役司离着听雨轩不远,也是个极偏僻的地方。
还未走近,便闻到里面传来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门口走出几位太监来,身后拉着一辆小车,上面三三两两装着些穿着破烂的死人。
“忍过这一遭去,往后尽是荣华富贵,可怜了你们啊!没福气!”
在后面推车的太监朝着车上的死人骂道。
吉祥下意识的站在了魏宝亭的面前,想要遮挡住眼前的景象。
魏宝亭的脸已经白了,从来没有这么直白的面对死人,她从前就算是生活再艰难,那好歹也是个和平的年代,根本没有机会去见这样的情景。
就在放才,她清清楚楚的看到车上那群幼小孩子身上的血迹。
她垂下眼,对着吉祥道:“咱们进去吧。”
“殿下,如今里面正在,正在忙着呢,咱们改日再来吧?”
还未等魏宝亭说话,就见里面走出来个穿着稍微好一点的太监,他的脊背微弯,本来下巴微微扬起的,但是看见门口站着个小孩子。
他眯眼打量了下面前的小女孩,一身半旧的绯红衣裳,扎着双丫髻,脸色有点枯黄,就连那头发丝都枯燥的很,一看就不是受宠的人。
虽然知晓她定不是宫中的婢子,但是宫里的人惯常踩高捧低的,他能混到如今劳役司的管事,这能力也不是白有的。
“今个咱们劳役司忙着呢,你个小丫头进宫来吃白食的不成?这是什么地方也纵着小主子来此,看你是想进劳役司尝尝苦头不成?”
吉祥一脸的委屈,想要拉着魏宝亭回去。
魏宝亭却向前走了一步。
她自然也在打量面前的人,见他穿的衣裳比方才出来的小太监穿的好多了,就连那脸面都写满了趾高气昂,而且看他的年纪挺大的了。
宫里往往这些年纪大些的,说话底气足的,大概就是有些权势的。
眼前这位,在劳役司大概是能说上几句话的,看他的年纪跟语气,这权势还不小。
她扬起头,小眉头也蹙了起来,一副不好说话的模样,凶道:“这是我身边的大宫女,还轮不到你来凶她,这劳役司她进不进也是我说了算!
“今个我就偏要来此!你也管不着!”
很好,很符合原书中魏宝亭暴躁的脾气。
吉祥本来委屈的面容忽然一顿,定定的看着向前一步挡在自己面前的魏宝亭,她是个心眼实的,也没有乱想,只以为殿下是为了保护她才发脾气的,眼眶子顿时就热了。
那庄顺也是,被魏宝亭一顿训斥弄懵了,下意识的弯腰,讨好道:“看您说的这是何话?这里是些下贱的奴才待的地方,里面脏,不适合小主子进去,奴才拦着您是怕您进去后被些不懂事的给冲撞了。”
魏宝亭将脑袋撇开,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生气的模样。
“我今日偏要瞧瞧里面有什么不干净的。”
她说完,便绕开庄顺走了进去,那庄顺瞪了吉祥一眼,“还不快去将小主子带出来!”
平日里劳役司都是关着门的,来这里的都是犯了错被贵人罚过来做苦力的,当然也有些是犯了大错专门被主子送过来每日受打的。
这里的人本来就因为长期的压抑,心理都有些变态了,因此罚起人来是怎么出气怎么打。
将人打死了也不过是一条贱命,没人会在乎的。
这里面是一间又一间封闭的小房子,从外面看里面是看不清楚的,黑乎乎的。
她方才冲进来的勇气一下子被周围凄惨的吼叫给吓掉了些,连忙去找吉祥,待被她牵着手之后,这心里才平静了下来。
庄顺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子,他实在是不知眼前这位是哪位小主子,可瞧着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又是惹不起的,只能连声道:“小主子,您可瞧清楚了这里面了?快些回去吧。”
就在此时,一间黑屋子的门忽然被撞开。
一位浑身沾满血迹的少年跌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裳,那脊背上面是一道又一道被鞭子抽破的血痕,头发乱了遮在脸上,将那脸衬的更加的惨白。
一丝生气都没有了。
“你还敢躲,让你躲!”
屋里的几位太监涌出来将他按了回去,少年的双膝重重的磕在地上,他半垂着头。
鞭子再次重重的落在身上。
“不过是让你出去办点事情都办不好,那长乐公主可是贵妃之女,朝华公主好歹也是个公主的身份,那可都是极贵的人,让你做什么依着就是,偏你高贵做不得?”
“可瞧瞧现在,进了这劳役司,你是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魏宝亭身子一颤。
她是知晓谢之州在劳役司待过的,竟是没想到是她给弄进去的,那这人不得恨死自己啊。
她想起了原书中女主的死因,忽然一阵心寒,要不是她自己作死去爬那异性王的床被拧死了,估计不久就跟那些违逆谢之州意愿的人一样,被他活生生的折磨死。
她颤抖着双唇,在心里狠狠的骂了原主一句。
“殿下,咱们快回去吧。”
吉祥的腿已经有些软了,她哀求道:“这人已经得到惩罚了,殿下要是还有什么不满与婢子说,婢子都满足您。”
她心里的殿下还是那个不把奴才当人的殿下。
魏宝亭怎么可能现在就走,虽然知晓谢之州肯定会恨自己,但是把他送进这里的确实有原主的原因,她不能因为现在害怕就退缩了。
用手掐了下自己被吓的发软的大腿,颤着步子走上前去,入目的鲜红更多了,那血腥气也冲鼻的很。
她道:“别,别打了。”
见没人听,她鼓足了勇气,大声喊道:“都住手!”
鞭子扬起久久没有落下,屋里的一众太监都怔愣的看着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小姑娘。
唯有那跪在地上谢之州身形未动,他的头快垂到了胸口,身上疼的已经快没了知觉了。
自从进了劳役司,他每日每日受尽折磨,自然也是恨极了这里的人,恨极了那将他送进来的人。
少年的身形隐在黑暗之中,魏宝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垂在身侧的手却耷拉着,想要握紧却疼的没了力气,只能任它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