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宫女太监都退下去后,皇上才走到魏宝亭的身边,低声道:“让父皇看看。”
魏宝亭啜泣了一声,慢慢的将外衣脱了下去。
直到露出血肉迷糊的后背,里面的衣裳都沾在了肌肤上,轻轻一动就撕扯这血肉,疼的厉害。
“你这,怎么不让太医瞧瞧!”徐妃也顿了下来,眼里是真切的心疼。
玉嬷嬷道:“殿下一回宫就去看了小谢,这些日子都是小谢陪在殿下的身边,如今他被打的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殿下本想着看他一眼就找太医的,接着……”
她欲言又止,旁人都听明白了。然后就被皇上宣来了勤政殿。
皇上眼里满是疼惜。
魏照天还想再说话却被贵妃瞪了一眼,这才将头低了下去,只委屈的快要掉眼泪了。
贵妃:“皇上,小五是什么样的孩子你都清楚,他怎么会糊涂到打自己的妹妹呢!”
“贵妃娘娘,”魏宝亭忽然唤了一声,“你不要说我是五皇兄的妹妹,他要不开心了。”
将头低下,仿佛满腹的委屈无处发泄,她忽然伸出手轻扯了下皇上的衣角,问道:“父皇,宝亭是野孩子吗?”
“你这是何话!”
“五皇兄说……”
贵妃忽然瞪眼:“你住口!”
皇上眼底怒气横生:“小六慢慢说,有父皇在这里,父皇给你做主,你别怕。”
“五皇兄说,儿臣的母亲是贵妃娘娘身边的贱婢,说儿臣是野孩子不配当他的妹妹,小谢看不得我受委屈,这才顶撞了五皇兄几句,可第二天就被他抓了起来,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她顿了下,用小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儿臣是野孩子吗?”
“听他胡说!”怒气冲冲的语气。
待招了涟漪宫的宫女来后,更是证据确凿。
之前被魏宝亭拦住的那些宫女,因为带路早就惹怒了五皇子,此时更是不敢把魏宝亭也惹怒了,只将自己看到的都说了出来。
只是魏宝亭跟魏照天在里面发生的事情,大家的说法不一样,只不过许多人都说魏照天让人都撤了下去,再结合魏宝亭后背上的伤口,自然就明了了。
魏宝亭被留在了勤政殿的偏厅里,徐妃留下来照顾她。
她趴在床上,徐妃就坐在她的身侧,问道:“疼不疼?”
她摇了摇头,而后不解的问道:“娘娘为何……”出口才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徐妃与贵妃自来就不和,今日帮她也是情理之中。
徐妃:“你要问我为何帮你?想来你是忘了,那次有人往我屋里的熏香里下毒,是你将它打翻后才知晓的,算起来你也救了我一命。”
“……”魏宝亭将头埋起来不说话了,那次也是她阴差阳错碰倒的。
本来以为今日要费些功夫才能让皇上相信自己的,可没想到徐妃竟然帮着她。
“你安心养伤,五皇子是贵妃之子,贵妃身后又有柳家一族的支持,想来这次皇上给他的惩罚不会太重,不过你也放心,经此一事,想来往后他也不敢来招惹你了。”
两人正说话间,玉嬷嬷推门进来:“殿下,小谢来了。”
勤政殿正殿内,皇上依言让周围的侍从们都退了下去,眯眼打量着跪在面前的少年。
他跪在地上,身板却不似旁的太监微弓,而是挺拔玉立,若不是身上蓝灰色的宫装,光看那身板比之殿外的侍卫都不遑多让。
谢之州垂着头,眉眼低垂,却不是乖顺的感觉,反倒因着背后窗户上投进来的光,将他整张脸都显得阴冷的很。
盯了他许久皇上才开口:“朕已经依你的话,将人都撤了下去,你有何要与朕说的?”
谢之州:“皇上今日只禁了五皇子的足,实在是不妥。”
他抬眼,漆黑的眸子直望着皇上,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魏国刚刚建国不久,外有前朝遗民,内亦有前朝的臣子,难免会与前朝多加比较。而五皇子今日所为,想必早就传遍了大魏,若是仅仅只一个禁足,怕是会让臣民心生异样?”
“他是朕的孩子,难不成朕还要把他砍头不成?”
他不卑不亢,只平静道:“皇室是万民之表率,若是身为皇上的儿子,却不能以身作则,恐被天下人耻笑!”
他在来此时,已然听到了魏宝亭被魏照天打的消息,这才顾不得满身的伤口,匆忙来到了勤政殿。
坐在上方的皇上依然将眼睛眯成了一道小缝,放在扶手上的手慢慢的攥紧又松开。
他身为帝王,最讨厌的自然是被世人与前朝比较。
而且面前这人说的不错,魏国刚刚建国,根基不稳,若是因为此事,让天下人以为他魏国皇室是如此蛮横无礼之人,对魏国的统治不利。
“你说的自然是有些道理的,容朕再想想。”想到了什么,皇上忽然嗤笑一声:“朕听你说了这么多,一片拳拳为魏国的忠心,难道你就没有私心?”
眼前这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少年,竟给了他压迫的感觉,尤其是他用黑压压的眸子盯着自己时,他竟从脚底生出些寒意来。
他虽然也被他说服了,可是心里是认定面前这人是恨极了魏照天才这样说的。
他最厌恶的便是这等子以下犯上的奴才,就算他现在觉得这少年是不可多得之才,但是也不能容忍被挑战的皇家威严。
谢之州的眉眼忽然柔和了瞬:“是朝华公主将奴才从劳役司带了出去,奴才虽只是一小小的太监,可是公主待奴才是极好的。”
听到朝华的名号,皇上的眼前浮现出魏宝亭的面容,她穿着襦裙站在花丛间叫自己父皇,继而那花间的少女又跪在了勤政殿里,后背被鲜血染红。
他紧闭双眼,手按压着额头,唤道:“李公公,去宣旨,五皇子魏照天顽劣无度伤害皇妹,德行有亏,将其贬为庶人,暂时管押天牢。贵妃教子无度,将凤印收回,关涟漪宫紧闭一个月,不,半年吧。”
李公公领旨退了下去。
谢之州听言也退了出去。
站起来的瞬间,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眉眼间染上些许痛意,他低着头牙齿紧咬着里面的软肉这才勉强稳住了步伐。
刚出殿门,他便觉得双腿一软,往前踉跄一步,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摔倒在地上,而是被一只手稳稳的扶住。
“小谢,你怎么来了,伤都没好呢!”斥责的语气,却含着关心,他自然听了出来。
魏宝亭比谢之州矮了有半截身子,但还是努力扶着他,两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伤,脸色是如出一辙的惨白。
可明明同样是虚弱的两人,靠在一起时,却给人一莫名的感觉。就像两只掉落枯林的孤鸟,满身的孤寂与萧索在遇见对方时,全然化成了直冲云霄的勇气。
他们彼此依偎,又互相成长。
谢之州往后撤了撤身子,低声在她耳边道:“殿下,五皇子被贬为了庶人,此一生都与皇位无缘了,贵妃也被夺了凤印。”
无论他语气再如何平静,可眉眼间那抹浅淡的欢喜却显露的很。因着此,他本来阴冷的面容也带上了些色彩,窗外的日光切实的照在他的身上,金黄的碎光洒在他的眼角眉梢,照亮他唇角微翘的弧度。
魏宝亭:“嗯?可方才不是说……”
“已经改了,魏照天那样对您,这样的惩罚还是轻了,”他的语气焦急了些:“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可有太医看了?疼不疼?”
他一连串的询问,魏宝亭只是摇摇头。
“没事的,都是小伤。”
徐妃在后面观察了一瞬,掩下眼底的情绪:“怎么会是小伤,朝华的后背全是血,这往后是要留下疤了,你就是小谢?身上的伤如何了?”
徐妃身后的绿莺倒是一惊,徐妃的性子自来冷的很,就连她跟在她的身边许久也不曾得到过她半句的询问。
谢之州闻声抬眸,身子却陡然僵硬了起来。
魏宝亭:“你是身子不舒服了?太医吩咐了要卧床静养的,你偏要跑出来。”
许久没有回应,倒是徐妃轻笑了声:“正巧我今日来的时候坐的轿子,朝华就坐我的轿子回宫去吧。”
她说完只轻撇了谢之州一眼,再没有言语,转身进了勤政殿的正殿,殿门被关上。
谢之州的视线仍旧死死的盯在徐妃的身上。
双眼被血丝覆盖,就连眼尾也带上了红。
魏宝亭抬头一看,顿时被吓了一跳,虽然不知他为何紧盯着徐妃的背影,但是现下不是在听雨轩,这里人多口杂,做出这样的动作实在是不好。
“咱们回宫吧。”
她看了谢之州一眼,后者连忙将眉眼垂下,跟在她的身后出了勤政殿。
“今日多亏了徐妃娘娘,改日可要去徐妃宫里好生的谢谢她,正巧与皇妹皇弟玩一玩。”
魏宝亭斜倚在轿子的扶手上,侧头与玉嬷嬷说话,余光却看着谢之州。果然见他听到徐妃时竖直了耳朵,那脸上的血色在听闻皇弟皇妹时瞬间退了个干净。
面容好比寒冰。
她心下生疑,可也弄不明白他为何是这幅模样,只想着等回了听雨轩便暗地里询问一下。
还未到听雨轩的门口,便被魏照天带着随侍给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