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州忽然想起小时候,那飘散在皇宫里的柳絮。那时他正坐在阴凉里读书,那纯白的柳絮却飘过了他的脸颊,轻轻的柔柔的,还带着轻微的痒。
虽然只那一下的感觉,可是现在却因为她的注视,忽然又生了出来。
身上那忽生的寒意,仿佛被她的注视给一点一点的消融掉了,眼里的恨意也渐渐的被委屈所取代。
“小谢,你告诉我,那簪子是你偷的吗?”
他只看到她的嘴巴张开了,等他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可是又怕她看不懂,低低的道:“……不是我。”
魏宝亭将绑在谢之州手腕上的绳子解开了,待看到上面的红痕时,神色沉了沉,她没有说话,直接将他带到了内殿里。
她知他不喜人碰,所以只是扯了下他的衣角,谢之州就跟在了她的身后,这一次倒是格外的听话。
殿内,她让谢之州坐在了小塌上,这次他倒是没有推脱,坐在了上面。
正巧魏宝亭这里还有那日皇上赏赐的药膏,便拿了过来,她还记得他那些小洁癖,就直接将药膏放在了塌上的小桌上,往他面前推了推。
“这药膏是极好的,我那日在御花园里磕倒了,抹上后立马就消下去了,你自己抹上些吧。”
他垂眸,盯着桌上的药膏好一会儿。
默了一会儿,才将它拿起来,涂在了手腕上,清凉的感觉,只是他的余光却看向了魏宝亭放在桌子上那只小小的白软的小手,眸子沉了下。
魏宝亭见他低着头,就连那肩膀都比往日塌了下,受尽了委屈的模样,她皱皱小眉头,想着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他。
他素来不喜自己,她怕自己说错了话更惹的他烦。可是眼前又浮现出方才他看自己那一眼,眼圈都红了,看的她心里都软了。
“你快将福包收好,可别掉了,”她看到那腰上的平安纹样的福包,连忙道。
他应了一声,将那福包抽了出来,继而放在了袖口里。
“那,那些人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里,这听雨轩还是我做主的,我信你,旁人说什么都不管用。”
谢之州低着头,轻声的嗯了下。
“……”这么好说话?
魏宝亭愣了下,她倒是没想到他忽然之间变得这么乖巧,就看那坐在塌边的姿势都看出来了。
他从前站在这屋里时,浑身僵硬,就像要上战场打仗一样,搞得魏宝亭精神也紧绷了些,生怕他一个发疯再像那晚一样掐自己。
可是今天他的动作明显是放松了的,不管怎样,以这种方式让他对自己信任了些,她是有些心疼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忽的用手指敲敲桌案,待谢之州看过来时,故作镇定的道:“今中午,留在这里用膳吧。”
作者:魏宝亭:谢妃,留下来陪朕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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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个小公主
被全心全意信任的感觉,他有多久没有体会过了?
或者说,从他降临世间以后,便很少体会过这样的感情。
从前的他地位尊贵,又自来被严苛的教育着,是以他很少将自己的情绪显露在外人的面前,那些看似信任他追捧他的人,看重的不过是他的权势他的威严,他能给他们所带来的好处。
可自从家国被灭,他一朝跌落泥潭,成了人人皆可打骂的奴才,不仅将他的尊严践踏,还将他身为男人最后的尊严给割去了。
他哭救无门,只能日日如行尸走肉般,在这大魏的皇宫里苟延残喘。因为他不会办事,没少被管事的人打骂。
他还记得那时候,正是寒冬腊月,与他同屋的小太监从厨房偷了热乎乎的馒头回来,他饿极了,可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没想到马上就被人找了来。
结果同屋的小太监却将吃剩的馒头扔到了他的木板床上,被来人看见,无论他怎么否认,可是都没有人信,当时,他在寒冬里被板子打的半死。
从此,他就知道,这宫里,只有高低贵贱,根本没有黑白对错。
那些人要的也不过是找个人打一顿出出气,哪管到底是不是你。
而他,就是那最卑微低贱之人。
他的眸色深了深,坐在小塌上的脊背也弯了弯,情绪明显的低落了下去,就连那纤长卷翘的睫毛忽闪的也快了些,仿佛如此,就能将心底忽生的那点子卑弱给消掉了。
魏宝亭倒是无奈的很,之前看书的时候就是被他面无表情但是身上散发的那股子震慑人的气势给吸引了,后来了解了他的悲惨过去,这才更可怜他了。
可是书里可没有这么清晰的描写,连他眨眼间情绪的变化都能捕捉到,明明他方才还是欢喜的,怎么现在就难过了起来?
不过倒是让魏宝亭觉得真实了不少,她眼前这个是真实的存在在身边的谢之州,而不是那个用词藻描写出来的虚假的他。
这样喜怒阴晴无端变化的他,更惹的魏宝亭想好好待他了。
“你可是……不想跟我一起吃饭?”
她觉得这样说自己也太没有面子了,就又补充了一句,“你觉得不自在?”
谢之州没有言语,只是从小塌上站了起来,不过片刻,之前那个脆弱的带着些许委屈的谢之州就被他藏了起来。
现下的他又恢复了那副阴冷的面容。
“殿下的好意奴才心领了,只是奴才身卑位贱,实在不堪与您共食,菜快凉了,您快用吧。”
魏宝亭瞧着他的模样,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仿佛她再多叫他几句就能翻脸了一样。
她只好低头老老实实的吃起了面前的午膳。
吃到一半,忽然想了起来,道:“你放心,今日这事我必定给你做主,冤枉了你的我也不会轻饶了去。”
她怎会不知真正偷取的人是谁?谁着急了自然就是。
能进她屋子里的人本来就少,且每日还有人在殿外守着,只除了那几个近身的再无旁人了。
她本来只觉得如意年纪小一些,所以贪玩一些,再说她刚刚穿过来,有些事情还不是很适应,也就不习惯身边跟着一大群的人,所以也就没有怪罪她时常不见人。
可是这次,若是她偷窃了过来与她认错,这件事情也是能翻过去的。
可她万万不该去陷害给谢之州,还将他捆绑了起来。。
只要一想起他手腕处那被擦出来的红痕,她心里就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难受的厉害。
当天下午,殿里,魏宝亭坐在檀木椅上,看着面前一众跪在地上的宫女们,还有些是皇上徐妃赏赐了来的。
她这些日子吃的好了些,脸蛋也不似之前那样的瘦弱,虽然看起来温和了不少,可是她的眉头一皱,那神情还是让底下不少的人心惊胆战。
“你们也知道我的,脾气一向不好。这些日子倒是觉得这样不讨喜,想要改一改,可是也不是让你们踩到我的头上去的。”
“小谢是我亲自提拔上来的,还容不得你们欺负。”她在心里补充道,欺负也欺负不过,这不每天还要好言好语的哄着嘛。
“听雨轩里不养心思不在这里的人,我知你们其中有不少早就想离开这里了,正好今日一并走了吧,这是些银两,你们都拿上些吧,也算是全了我们之前的主仆情。”
玉嬷嬷端着一匣子的银两上前,站在宫女们的面前。
有不少的宫女互相张望了眼,坐在上方的魏宝亭忽然起身,道:“今日要走的便走了,往后若是让我发现你们与殿外的人有勾连,定不轻饶了去。”
她紧抿着双唇,一副严肃的模样,可是心底里却因为头一次训斥一群人而慌了些。
她侧眸去看站在身旁的谢之州,心里这才定了定。
“小谢,你先随我去外面走走吧。”
待公主一走,那跪在下面的宫女们才敢小声的交谈起来,但毕竟玉嬷嬷还站在此,也不敢太过放肆。
玉嬷嬷长久跟在安贵嫔的身边,宫里的手段也见得多了,她沉着脸又说了几句。直将那些本就心术不正的给送走了。
其中,自然是没有如意的。
她仔细的想过了,她跟在朝华公主身边许久了,而那日将谢之州抓起来也可以解释为护主心切,再说了,旁人是不知晓那簪子是她偷的,而她现下在听雨轩混到了如此地步,定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不过就算她不走,魏宝亭也是不会再把她放在身边贴心伺候的。
她带着谢之州来到了书库里。
那日她仔细的翻看了带回去的书籍,可也问过他了,他说自己并不识字,这让魏宝亭心里难受了起来。
她想起他成为大太监的那些日子,不少的文书都是他查看的,可依着他现在什么都是懵懂无知的样子,还不知在背后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她决定要趁着他现在还算是年幼,教他把字给认全了。
供皇子公主查阅的书库极大,那书架都是用檀木做的,上面嵌着软螺钿,远远瞧着闪着细光,近看便能瞧见那足有三人高的书架上,满是山水花纹。
书库一共有两层,第一层是些治国处事相关的书籍,第二层则都是些志怪奇书,更兼有农学水利等专业性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