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在当代,身边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诱惑,每天可面对太多选择,因此有的路尚未踏上,便预料到结果,有些事尚未坚持,便知道要放弃。
趋利避害,这是人的本能。
是自我保护。
可惜他在初与小女友谈恋爱的时候,没考虑到这些。
他很孤单,小时候父母先后离世,他在孤儿院住了一阵,后来被老院长收养,寄人篱下的日子过了五年。
初三那年,老院长去世,他搬回父母的房子,用父母留下的钱养活自己。
他有朋友,可是都不太亲近,大约是因为他较严重的心脏病,没人会与他走得太近。
所以程昶在初与小女友恋爱时,是把她当成生命力很重要的人的,他甚至开始为彼此的未来打算,如何养好自己的身体,如何找一份高薪的工作,亦或自己创业,赚了钱,然后向她求婚,给她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
吃一堑,长一智,后来他上了大学,参加工作,再遇到喜欢他,他亦有点感觉的姑娘,他都会事先说明,自己有先天心脏病,比较严重的那种。
大学那几个还会试着与他交往两三个月,工作后再遇到的,听说他有心脏病,都是沉默,隔天一条短信过来,意思很直白,“我觉得我承受不了这样的未来”。
期间也有一个坚持得久的,却在他做了心脏搭桥手术,装了起搏器以后,提了分手。
程昶也不是不能理解。
人的心要靠机器才能维持跳动,或许在常人眼里,已不能算是个完整的人了。
诚如事到如今,他再回想少年时,最初那个小女友究竟长什么样,他已不记得了。
只记得她很擅画画,临分手时,她送给他一个素描本,本子上画满了他各种各样的模样,看书时,写字时,微笑时,走在弄堂里回头看她时,笔触间略去他眉宇的恹恹病态,洒上阳光,出奇的好看。
好看得让程昶相信,她当年是真的太喜欢他。
可惜那个素描本,在一次他搬家后遗失了,一如他不记得她的模样一般,并不怎么可惜。
程昶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便如奔走在这尘世中的芸芸众生,最终在心上裹了一层坚硬的壳,且他的壳格外厚,仿佛杜绝了情念,以至于后来遇到再多形色万千的女子,他也没动过心。
实在太难动心了。
程昶工作几年后,参加过不少同学同事的婚礼,有的在欧洲的小礼堂里,有的在富丽堂皇的酒店,有的则是乡下的流水席。
无论哪一种,到末了,都要新人宣誓,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无论贫穷,富贵,疾病,相守白头,永不离弃。
这是一双人走进彼此生命的仪式。
程昶见证了太多,虽然歆羡,并不多感慨。
因他觉得,他这一辈子终归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一个人享受欢愉与收获,一个人承担疼痛与疾病,没有人会走进他的生命。
—*—*—*—
是夜,程昶听着琮亲王妃絮叨起林家小姐的好处,一时想起前尘往事。
他倒是不排斥那位林家小姐,人美贤惠性格好,把距离保持妥当,可以先试着处处看。
左右他这辈子摊上一副康健身子骨,娶妻还是无妨的。
就是不知道那个林氏小姐喜不喜欢狗,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要养只宠物狗。
起码一只。
等回了房里,程昶才想起一桩要事——他忘了和琮亲王提自己在水榭遇袭的事了。
这事他虽然不想声张,但害他的毕竟是王府养了几十年的家将,便是他不说,不出三日,琮亲王也能查到。
想起遇袭的事,程昶就想起云浠。
他枕着手臂,躺在榻上,想着云浠退婚时,一脸决然的模样,当时她掌心的伤口破开,一滴滴又渗出血来。
她毕竟是为了救他才伤的。
程昶一时慨然,心中想,也不知她回府后,重新包扎过伤口没有,那么好看的一个姑娘,身上还是不要留疤才好。
还有她哥哥的事,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
罢了,自己到底承了她的情,明天一早差人去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相帮的。
一时悠悠然入梦,梦里竟有刀光剑影。
一柄短刃向他袭来,森冷的寒气割向喉间,这时,一只手从旁侧伸来,将短刃推开。
云浠回头看他,问:“三公子,您没事吧?”
程昶刚要答,不知怎么,眼前的景物倏而模糊起来,亭台水榭蓦地倒转,仿佛置身湖中,目之所及斗转星移,他一时恍惚,再睁眼,额上悬着的竟是手术室刺目的无影灯。
有人围在病床边,问:“这个病人什么情况?”
“心脏骤停。”
又有人在喊:“上除颤仪。”
“准备开胸。”
刺痛的电流一下贯穿他的全身,他随着电流猛地一起,猛地一落,好不容易吸了一口气,那团呼吸却炸裂在心肺中,让他整个人痛不欲生。
“救得活吗?”
“难说。”
又有人在耳边道。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这种,置身于生死边缘,只一脚就要迈入无间地狱的感觉。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拼命告诉自己,活着不易,活着不易,坚持下来。
后来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程昶头疼地想。
后来?哪有什么后来?他溺入了水中,再醒来,就成了另外一个程昶。
……
程昶蓦地坐起身,额间尽是冷汗,大口大口地喘了好一阵气,才发现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只是太真实了些。
手术室,除颤仪击在胸上的痛,还有医务人员的对话。
真实得让他分不清究竟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真实得仿佛就是他此刻当下,正经历着的一切。
可他现在,分明还坐在自己的卧榻上,还是那个琮亲王府的小王爷。
窗外的雨还在下,梅雨时节,金陵一旦落雨便没个歇止。
隔着一层窗纸望去,外间苍苍茫茫如染雾气,叫人辨不清晨昏。
程昶又在榻上坐了一会儿,这才起了身,叫人打了水来清洗,问:“什么时辰了?”
“回小王爷的话,刚到卯正。”门前一名小厮应道,又提醒,“您今日休沐,不必去衙门应卯。”
程昶点了一下头,往门外一看,只见院中多了几名生面孔的武卫,问:“怎么回事?”
“回小王爷的话,这几人是王爷大清早派来护卫您安危的,什么原因王爷没说,终归是为了您好。”
程昶反应过来,八成是琮亲王从哪里得知了王府的家将反水的事,增派人手过来保护他周全吧。
程昶没应声,想趁着今日休沐,去京兆府一趟。
张大虎已在京兆府的柴房里扮了好几日死去的艄公,想来该有些眉目了,他过去问问情况,顺道再问问云浠,看看她哥哥的事怎样了。
这么想着,程昶便回房更衣。
身后的小厮跟进屋,一面伺候他,一面颇兴奋地道:“小王爷,小的今日天没亮,打听到一桩稀罕事。”
这名小厮叫孙海平,常跟在程昶身边,人在一众小厮中算得上聪明靠谱,缺点就是嘴贱得很。
程昶下意识问:“什么稀罕事?”
“就是那个,侯府家的破落小姐,她昨晚不是在裴府老太君的寿宴上,跟他们家的二少爷退亲了么?”
“按说她干了这么一桩石破天惊的事,人该消停些了吧?可她偏不。您猜怎么着?今儿天还没亮,她就带着老忠勇侯的牌位,她哥哥的牌位,去宫门前跪着了,说什么要给她的哥哥伸冤。”
程昶一愣:“有这回事?”
“是啊。”孙海平道,“叫小的说,这侯府的破落小姐也忒傻了,她哥哥早死了八百年了,当年尸体抬回来的时候,咱们还撞见过,烧得焦黑,尘归尘,土归土的事了,有什么好伸冤的?”
“再说了,昨夜今上刚一道旨意下来治你哥哥的罪,又没碍着你什么事,你连天亮都不等,这就上赶着跑去宫门前喊不服?这不平白给今上添堵了么?”
孙海平咂咂嘴:“小王爷,您说,咱们要去宫门口瞧个热闹么?听说有不少人都赶去瞧热闹了哩。”
程昶一时无话,半晌,捡了个重点:“云洛的尸体抬回金陵,应该在棺材里,你……我们是怎么撞见他的尸身的?”
“这就要怪那破落小姐不长眼,迎面撞了小王爷您的马车呗。结果您还没怎么样,反倒是她驱的板车不经事,摔得连棺材掀了盖,这不,她哥哥的尸身才翻出来。她当时还气呢,可巧她不占理,没人帮她,她也识时务,一个人把她哥哥尸身抬回了棺材。”
程昶怔了怔:“你这意思,是她一个人把云洛的尸首带回金陵的?”
“好像是吧?当时咱们都吃醉了酒,没记太清。小王爷您那会儿当真大人有大量,她这么冒犯您,您也没与她多计较。”
程昶听了这话,心间一时不是滋味。
他实没料到他与云浠之间还有这样一段过节。
照这么看,云浠如今尽心竭力地帮他查案,甚至在他遇难时,奋不顾身的相救,实在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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