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贺文璋脸上的厌倦如潮水般退去,缓缓绽出了笑意,抬头看向于寒舟道:“我们可以出门了。”
他当着众人的面,表演了一场大变脸,众丫鬟们纷纷愕然瞪大眼睛:“原来大爷方才是装的?”
“可吓死咱们了!”
“大爷装得也像了,真个吓死人。”
贺文璋绷起脸,挨个看过去,一个个才不说话了,他复又看向于寒舟:“你吓坏没有?怪我没提前和你通气。”
于寒舟有点没好气地看着他。刚开始见到翠珠冲过来扶他的时候,她的确吓了一大跳。可是当她看着他脸上那样灰败的神色,却并没有真的感受到几分负面情绪,就不禁怀疑了。
“你下回和我通个气。”于寒舟说道,“不然真把人吓够呛。”
贺文璋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了。”他不是故意吓她的,事出突然,他来不及跟她通气。
“刚才母亲走的时候,很是伤心。”于寒舟不禁坐在他身边,说道:“咱们这样骗她,不好吧?”
“不关你的事。”贺文璋立刻给她摘出来,“是我骗她,与你无关。”
顿了顿,抬头吩咐道:“去盯着些,二爷回来了,让他到这里来。”
“是。”小丫鬟领命,跑出去了。
贺文璋这才看向于寒舟道:“害母亲伤心,是我的不是。”顿了顿,“可我想出去。我身子好多了,并不会怎样。”
又说:“回头使文璟对母亲说,让她和父亲也出去赏灯。她高兴了,就值了。”
大家一起出去玩好啦!
一起高高兴兴的!
于寒舟便道:“文璟能劝动母亲吗?”
贺文璋挑了挑眉,说道:“定是能够的,你别小看他。”
使他去缠着母亲就是了。他脸皮厚,侯夫人打他一顿也不会伤筋动骨。待出了气,侯夫人也就不伤心难过了。若是侯夫人心动了,和侯爷一起出门,那就最好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于寒舟说道。
另一边,侯夫人走到一半,樱桃才小跑着跟上来,她看着樱桃问:“大爷怎么说?”
犹豫了下,樱桃选择了实话实说:“大爷说,他再想一想。”
侯夫人垂了垂眼,忽然冷哼一声:“臭小子!”
她一开始的确被大儿子伤到心了,只觉得自己一番好意,大儿子根本不理解,还说那样自暴自弃的话来刺她。可她实在看不得他不痛快的样子,才踏出长青院的门,就叫樱桃去说,她同意他出门了。
然而走到一半,她情绪就缓和过来了,又听了樱桃这么说,就知道大儿子在跟她耍心眼了。
若是换了小儿子,侯夫人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在耍心眼。可是大儿子从来没跟她耍过心眼,她才没往那边想。此时想来,她的老大只是宽厚仁善,又不是个傻子,怎么就不会耍心眼了?
她好气又好笑,倒也松了口气。好在他不是真的犯病,而是故意装来吓她的。
只还有些不放心,回到正院,就对樱桃道:“使人去看看,长青院请常大夫去了没有?”
若是请了常大夫,就说明大儿子不是装模作样骗她的,而是真的身子不适。若是没请,那就是板上钉钉的骗她了。
“是,夫人。”樱桃领命去吩咐了。
不多时,下人回禀,樱桃学话给侯夫人:“长青院并没有使人去请常大夫。”
“哼!”侯夫人听了,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却是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这混小子!”
一个两个,长大了都变成了混小子!
想到一向沉着稳重,又孝顺之极的大儿子如今也会骗人了,侯夫人忍俊不禁。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喃喃道:“一个两个,都是讨债鬼。”
“夫人,那咱们请的戏班子……”樱桃便问。
侯夫人想了想,道:“先留着吧。”万一儿子明日又改了主意,不出去了,待在府里岂不是闷?
“明日再说吧。”她道。
直到小儿子回来了。
“母亲!”贺文璟一进门,就笑盈盈的,“明日元宵节,咱们都出去看花灯,母亲和父亲去不去?”
侯夫人没好气地道:“我一把年纪了,出去怕被挤散了骨头。”
“母亲不怕,有父亲在呢!”贺文璟道,“父亲就算自己散了架,也不会叫人碰到母亲一根头发丝的。”
侯夫人竖起眉头,又要抽他:“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樱桃便笑道:“奴婢觉着,二爷说得有道理。再说,夫人看起来年轻极了,宛若刚出嫁不久,哪里就称得上一把年纪了?”
贺文璟连忙接话:“就是!我看母亲年轻得很!自我小时到现在,母亲可没变过样!”
侯夫人已是被哄住了,还要板着脸道:“你是说我未老先衰?十八年前就这副模样?”
贺文璟没办法了,求救似的看樱桃,樱桃只是笑,贺文璟没办法,拿了掸子过来,递给侯夫人:“母亲打我吧,我不会说话。”
侯夫人接过去,佯装抽他:“你真要学学怎么说话了,我的好儿子!”
高高扬起,轻轻落下,竟只是给他抽了抽灰尘,然后递到一旁,问道:“你们去玩就是,我和你父亲就不去了。”
“怎么不去?”贺文璟道,“咱们一家人都出去,鹤阳楼有我同窗,回头我和他说下,给咱们留间好包厢,一家人去赏灯岂不是好?”
他是接了哥哥的拜托来的,一定要说动母亲和父亲出去玩。哥哥很少拜托他,贺文璟当然要办好这件事。
他缠着侯夫人说个不停,一点也不怕侯夫人板着脸,最终侯夫人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得道:“好好好,我答应了还不行吗?”
贺文璟就笑起来:“那好,我跟哥哥说一声。”
“嗯?”侯夫人挑起了眉头。
贺文璟说漏了嘴,也不怕,反正母亲是同意了的,就笑道:“我这就去啦!”
一转身,大步跑走了。
侯夫人看着他矫健挺拔的背影,直是头痛:“一天天的,光长个头不长心。”
“叫奴婢说,二爷既孝顺又懂事,脾气还好,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比二爷还好的。”樱桃便道。
侯夫人心里高兴,嘴上还要道:“别夸他,那个混小子。”
说完又道:“既如此,请的戏班子就叫他们不必来了。至于银子,照给就是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不论缺不缺银子,面子是不能丢的。既然请了人,之前还说好了,如今虽然不许人来了,钱却不能少给,以免叫人说嘴。
“是。”樱桃应了一声,便出去跟管事们传话了。
贺文璟办成了事,就去长青院炫耀,贺文璋眉眼柔和地看着他,赞许道:“我就知道,文璟靠得住。”又说,“之前我还跟你嫂子说,文璟很有本事,托他办什么都成。”
“那是。”贺文璟得意地道,在长青院喝了杯茶,就走了,“我得去跟朋友说一声,让他在鹤阳楼给咱们留个包厢。”
他如风似的来,又如风似的走。屋里头,贺文璋和于寒舟都松了口气。总算侯夫人不生气,也不伤心了。
次日一早,贺文璋穿戴得整整齐齐,打扮得精精神神,领着于寒舟去正院给侯夫人请安。
侯夫人见他脸上果然没了颓败之色,冷哼了一声。
贺文璋也没指望把母亲瞒过去,总归母亲能原谅他就好了,他笑着说道:“母亲,我今日身子好多了,既然母亲准我出门,那下午我和颜颜就出门了。”
侯夫人简直都想冲他翻白眼了。也就是这些年来一直疼着他,不习惯对他严厉,才没有摆脸色。
“嗯。”她不咸不淡地道。
贺文璋笑容满面,躬身行礼:“多谢母亲疼爱。”
只见他一脸笑盈盈,好不高兴的样子,侯夫人便有不满也都散了,说道:“别离了下人,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贺文璋应道。
待到傍晚,红霞遍天时,一家人便出了门。
先在鹤阳楼的包厢里坐了,用了晚饭,又吃了盏茶,待街上的人流多了起来,人声也热闹起来,贺文璟先坐不住了:“我跟朋友约了时辰,我先走了。”
“去吧。”侯夫人便道。
贺文璋紧跟着也站起来,说道:“我带颜颜下去走走。”
侯夫人多嘱咐了一句:“万万不可离了下人,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贺文璋道。
侯夫人又看向于寒舟,说道:“你一向稳重,只是太听璋儿的话了,今日你多注意些,可不许惯着他。”
“我记住了,母亲。”于寒舟也道。
侯夫人便点点头,允两人离去了。待人都走了,她才看向侯爷道:“咱们也下去走走?”
“好。”侯爷的眉目有些温和,站了起来。
侯夫人抿唇笑着,使人拿了面纱来,仔细戴上。又从包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虎脸面具,给侯爷戴上了,二人这才挽着手下楼了。
于寒舟和贺文璋此刻走在街上。
街上的人很多,有载歌载舞的,有耍猴儿的,有吞剑玩火的,两旁挂满了灯,亮如白昼,大人孩子都在笑着嚷着。
“吵不吵?”于寒舟便问贺文璋。
贺文璋弯腰低头:“你说什么?”
“我问你,吵不吵。”于寒舟便附在他耳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