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璋听她这么说,就没舍得立刻拒绝。他微微转头,看向床的方向。这里是她的闺房,她嫁给他之前每天住在这里,那枕头是她枕过的,被褥是她躺过的,耳朵渐渐发热起来。
“不,不用了。”他连忙垂下眼睛,掩住自己飘飞的视线,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的窘状。
于寒舟见他连连拒绝,就没有再劝,而是说起自己曾经的生活来:“我以前啊,不爱读书,父亲给我请了先生,我总是不肯听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先生要打我手心,我就跑……”
她纯粹是因为两人坐在一个房间里,没什么事做,就聊聊天。
贺文璋则是好奇她这个人,想要多了解她一点,因此听得很认真。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外头来了安府的下人,是安夫人派过来的,叫两人到前厅去用饭。
“走吧。”于寒舟便站起来。
贺文璋起身跟在后头。
用饭的时候,贺文璋面前摆着的是熟悉的清淡寡味的饭菜。
他身体不好,用不得重口味、油水多的饭菜,而安夫人也唯恐他在府上出什么岔子,特意叫了翠珠来问,才准备了这桌饭菜。
贺文璋心里是尴尬的,面上还扛得住,对安夫人行了一礼:“多谢岳母大人照拂小婿。”
他这样守礼,倒叫安夫人怜惜他两分。打量着他的五官,生得倒也不错,而且个头高挑,若是不这么瘦弱,也是一表人才的俊公子。
她有些明白了侯夫人看重他的原因。若是她的长子生得这样,偏人又是个规矩孝顺的,也要偏疼几分。
“快坐下吧,就不知道府里的厨子合不合你的心意。”安夫人说道。
贺文璋坐下来,说道:“一定合心意的。颜颜说过,府上的厨子极有水准。”
说到“颜颜”两个字时,他面上泛起薄红,一颗心如同被仙人手指点过,瞬间变成了一团棉花。心里想道,他不经她同意这样唤她,她可不要生他的气才好。
于寒舟面上笑吟吟的,完全没介意。在长辈面前,秀秀恩爱什么的,有利于长辈放心。
哪怕贺文璋是个病秧子,可也比两人互相厌恶来得好。
安夫人虽然觉得伤眼睛,到底心气顺了一丝丝。还能怎么样呢?如今只盼着这病秧子好好儿的,多活些时日罢。
一顿饭倒是没出什么差池,一直到用完,贺文璋都没有出状况。这不仅仅让贺文璋松了口气,就连安家众人都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这个女婿可是厉害,不声不响,一个眼神都不用使,都能把他们收拾得够呛。
饭后,贺文璋照例要午睡。
于寒舟是不要午睡的,她把贺文璋送回房后,就去寻安夫人了。
安夫人则对她道:“既然你喜欢他,我也不再说什么了。总归是你自己求来的,是好是坏,你都受着。”
于寒舟点点头,一脸乖巧:“是,母亲。”
安夫人看着她这样,不禁又是来气,扬起手,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又恨恨地放下来:“你高兴就好了!”
她是怎么也不明白,女儿看上那病秧子什么了?嫁给他后,就如同什么心愿都了了一样,这样的乖巧。
从前在身边时,她可没这样乖巧过!
于寒舟能怎么说?之前的事又不是她干的。
“母亲,你有没有想我?”她抱住安夫人的手臂说道。
既然说不清,那不说就是了。
她长到一十六岁,没享受过亲情的感觉。在侯府时,看到侯夫人那样疼爱贺文璋,连她都沾了光,又羡慕又期盼。现在安夫人跟前,不禁心中一动,学着从前安知颜的模样,同她亲近起来。
安夫人拍她一下:“想你做什么?没得来气!”
“我可想母亲了。”于寒舟却道。
侯夫人哪里信她,冷哼道:“想我?我就是三岁孩童都不信你。”
母女两个说了会儿话,待贺文璋快起的时辰,于寒舟就站起身来:“我去接璋哥。”
安夫人的眉头跳了跳,拉住她正经道:“颜儿,府里头今日还有些事情,不便留你们了。你看下璋儿怎么样了,不然你们早些回去吧?”
府上有事是假,不敢留他是真。
于寒舟当然懂得,也不说破,点点头道:“好。既然府上有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安夫人舍不得女儿,可也没办法,总归是嫁出去了。不舍地看着她,硬着心肠没留她。
安家众人一直把两人送到二门处。
安夫人道:“我见你们两个情投意合,互相体贴,心里就放心了。你们两个回去后,还要这般互相敬重、体贴才是。”
时至如今,安夫人也只得把女儿喜欢贺文璋的原因归为,女儿的癖好奇怪!
她就喜欢这样病恹恹的男人。
然而这样的癖好却是不好说出口的,未免叫人瞧低。
因此,根本没有什么癖好。是她女儿仰慕贺文璋的才华,喜欢他,才嫁给他,同他情深义重。
安夫人心里咬定了,也是这么表现的,还叮嘱女儿道:“颜儿,好好照顾璋儿。”
贺文璋不知安夫人的想法,此刻见岳母对他和颜悦色,还让媳妇照顾他,端的是一片慈爱心肠,不禁十分触动,保证道:“小婿一定好好对她。”
第010章
回去的时候,安夫人回了重重的礼,一并被带上马车,驶离了安府。
来时载了满满的一车,走的时候又带了满满的一车,贺文璋忍不住对于寒舟道:“岳父和岳母对你我实在慈爱。”
于寒舟点点头,认真对他道:“来时我以为他们生我的气,恐怕会怠慢你。此时看来,实是我小人之心了。父亲母亲纵然生我的气,也没舍得给我脸色瞧,更是对你以礼相待。”
贺文璋立即应道:“是,岳父岳母对我实在很好。”
连个嫌弃的眼神都没给他,只岳父在进门时哼了一声,其余人皆对他客客气气,礼遇之极。
让贺文璋自己说,如果是他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家伙,他可不会如此客气。
于寒舟见他神情诚挚,显然是发自内心这样觉得,不禁微微一笑。这样就好,她不希望贺文璋对她的家人有什么不满。
她的家人,都是很好的,他作为她目前的合法丈夫,也要如此觉得才行。
两人坐在宽敞的马车里,并没有刻意拉开距离,因此衣袂交叠,随着马车的晃动而簌簌摩擦着。
贺文璋的耳朵很灵敏,他听见这声音,浑身不大自在。喉间又灼又渴,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是渴了吗?”于寒舟便问道,顺手给他倒水。
原本翠珠等人要在车上服侍的,但贺文璋不喜欢,都给遣到后面的车上去了。
此时累得于寒舟给他倒水,贺文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着她纤白的手指捏着杯子,指甲如贝壳一般粉嫩可爱,不禁又心中喜悦。
他心中想着,岳母大人说了,两人要互相敬重,互相体贴照顾。她今时给他倒茶,他日后也会的。
“多谢。”他低头接过茶杯,轻声说道。
其实他不渴,只是真正的缘故却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就装作口渴的样子,低头饮了大半杯水。
“还要吗?”于寒舟见他几乎饮尽,以为他渴得厉害,便说道:“翠珠说过的,不能等到渴透了才饮水,有些口渴的时候就要饮一些。”
一边说着,一边又给他续了半杯。
贺文璋心下臊得慌,垂着眼睛接过,轻声道:“我记住了。”
于寒舟见他接过又饮,便多说了一句:“慢些,不要大口喝,小口抿着解渴罢,你已是喝了一杯了。”
“嗯。”贺文璋低着头,垂着眼皮,一眼也不敢看她,小口小口啜着杯子里的水。
于寒舟看着他这样子,不禁想起自己曾经养的一只小猫。忘记是几岁时养的了,想来不过七八岁罢?偶然一次在角斗场的围墙根处看到一只可怜兮兮的瘦猫,凄惨得紧,只有三条腿。
那猫儿明明一身白色毛发,却因为生活得太狼狈,一身毛都打结在一起,浑身灰扑扑的。她那时十分孤单,便把小猫抱了回去,给它洗澡,拿出自己的药给它包扎伤口,又将自己的食物分出几口给它。
她每天拼杀,好容易挣得一顿饱饭,就这么喂给小猫,她也没觉得惋惜。把小猫洗得白白净净的,上场前抱在怀里亲一口,下场后就把脸埋在小猫白又软的皮毛中深深吸一口,每天的日子过得也很快乐。
她这时看着贺文璋喝水,犹如看到刚被她捡回来的小猫,因为受着伤,什么动作都不能过大,小口小口舔着她手心里的水,还呜咽地小声叫。
贺文璋被她看着,渐渐有点不好意思,心道她难道是看穿他了?知道他是假装口渴?
不能吧?就连一直照顾他的翠珠,也经常看不出他在假装。
但是她跟翠珠不同,贺文璋有点拿捏不准,想了想,开始加快了喝水的速度。
“慢点喝。”谁知,就被她按住了手腕。
贺文璋便明白了,她并没有看穿他假装口渴的事。她盯着他,只是怕他一时情急喝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