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拉着云月玺的手:“先帝常说,母后我不会那些阴私之事,其实,母后哪里是不会?只是,母后站得比她们高,望得比她们远,她们以为我是怎么笼络住先帝的,先帝随便说一句话,她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云月玺知道她的意思,太后又道:“你和母后一样,母后很开心。”
她们共同去了重狱,重狱之后,有一个极小极干净的隔间,能看到重狱里的场景。文昌侯以及家族里的其余几个把握重权的男人正坐在草堆上,侯夫人并着云骄阳在另一边,母女俩被人排挤了。
云骄阳嘴唇发裂:“母亲,母亲,我不想死。”她还那么年轻,怎么就要死了,云骄阳不禁怨起侯夫人,道:“母亲,你当时怎么会那么做,要是你不在公堂之上和太后顶嘴,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侯夫人横她一眼,心底生凉,这就是她的好女儿。
云骄阳捂住脸哭起来:“要是我没回侯府,还在胡家就好了,到现在,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文昌侯实在忍不住,起身便一脚朝云骄阳踢过去,云骄阳被踢得一踉跄,连哭声都不敢发出来。
文昌侯道:“本侯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女儿?事到如今,你还只怪你母亲,你自己做的什么蠢事?本侯早该知道、派人去接你时,你毫不留恋商户之家,被侯府富贵迷了眼,便该知道你是个白眼狼。”
他哆嗦着唇看向侯夫人和云骄阳:“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侯夫人只靠着墙壁,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道:“侯爷,我知道你怪我,但这件事,真的只怪我?她云月玺当初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侯府碾死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般。她那样的人,我杀了多少个侯爷不是不知道,你之前怎么没阻止,不过是她们不是公主罢了!”
“公堂之上,侯爷知道那是太后和皇帝,怪罪我不知道,但那真的怪我?当时我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指认云月玺的亲父母是别人,我没有退路,我只能继续指认,我没见过几次太后,认不得她的脸,我更是不知道云月玺会是她的女儿!”
“我只想磋磨她,杀红了眼,没有退路。”侯夫人冷笑,“现在,侯爷谁都别怪,侯爷纵容出了我杀人的胆子,现在,咱们一起担着。”
凭什么人人都怪她?女儿怪她,夫君怪她,整个京城的权贵都怪她。
文昌侯被她气得心气儿不顺,他喘着粗气,靠在墙壁上,指着侯夫人:“你、你别得意,本侯仅仅是流放之罪,恒儿身无功名,只是三代不许起复,他能活着,本侯之后也能活着,等之后,本侯第一件事就是休了你,你便是死,也不能进我云家的祖坟。”
“恒儿也不会认你,你自己做的孽,全族帮你扛。”文昌侯道,“本侯是纵容了你,但是骂你的不只本侯,所有京城百姓都在骂你,你欺负孤女,心狠手辣,你便是死也要下地狱。”
侯夫人身子颤了颤,来自枕边人的攻击令她遍体生凉,但是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侯夫人闭眼,两眼流下清泪。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云月玺和太后在隔间看着这场闹剧,太后看了眼云月玺,见她面色镇定后微微点头。
她自是不可能随意带女儿来看这场闹剧,只是要她知道,临死前人是如何挣扎如何疯狂的,等到她之后碰到这样疯狂的落水狗,便能寻到机会,将他一击毙命。
太后是要护住云月玺一世的,她除了保护她,也得教会她怎么保护她自己。
现在看来,这些她都会,根本不需要自己再操心。
不多会儿,重狱里的人给侯夫人和云骄阳端来两碗丰盛的饭菜,有菜有肉,他们把饭菜递过去:“快吃了。”
侯夫人的脸皮狠狠抽搐一下,来得那么快?
云骄阳更是惊恐,她身上没力气,往后缩去,伸手打翻了碗:“我不吃,我不吃,我不要死!”
“不吃算了,发什么脾气,你以为你还是侯府千金呢?”那群人讥笑道,“想做个饿死鬼也没人拦着。”
云骄阳和侯夫人,今日斩首,甚至等不到秋后了。
她们要被拉去砍头,文昌侯等人却不像她们的亲人一样,漠然地看着他们去死。
之后,便没什么好看的了。
云月玺对太后道:“母后,儿臣想回宫了。”
太后颌首,她也担心吓着云月玺,牵着她的手一道离开。
侯夫人和云骄阳被囚车拉去菜市场,一路上都有人朝她们丢烂掉的菜叶,侯夫人和云骄阳所做之事,触犯了每一个百姓的禁忌。
她们欺负云月玺的根本原因不是因为云月玺是假千金,而是因为云月玺只是无依无靠的平民,能被欺负。
侯夫人和云骄阳被绑着手,架到台上。
王小夫妻也在她们旁边,要被一起斩首。
侯夫人听到人群里的声音道:“这就是之前京城里说的那恶妇?我在牢里关了快一年,长乐长公主找到了,陛下大赦天下,但是偏偏不赦文昌侯府的人,看这女人的面相,便看得出她有多刻薄寡恩。”
侯夫人身躯发冷,大赦天下唯独不赦文昌侯府?她都要死了,皇帝还要这般践踏她们。
云骄阳则目光麻木地看着前方,她好像看到了胡归户和娇娥?
他们来看她了?
云骄阳眼中骤然升起希望,但是,胡归户和娇娥只是相携着,他们手上没有拿任何烂菜叶,没有落井下石,但是也没有任何对云骄阳的不舍。
他们好像只是来看看曾经害自己的仇人如今的下场,看到后,便相携离开。
云骄阳眼中的泪意霎时崩溃,她错了,她当初究竟怎么想的?她为什么会任由母亲这么害养育自己长大的养父母,她为什么还助纣为虐?
云月玺给自己家做了那么久的活计,她为什么非要觉得她占了自己的福气?
云骄阳的后悔已经无法说出来,她被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鲜红的血溅出来,围观人群轰然一声,全部散开。
今天的天格外白,天边只有丝丝流云,空气中传来树叶清香,秋天要到了。
今天,太后派去的侍卫没有找到渊昭,那里人去屋空,他们两手空空回来复命。
与此同时,本朝的国师终于归位。国师一职,从本朝才有,当今一直将此认为是上天庇佑,否则,能人异士为何不辅佐其他朝代,只辅佐本朝?
哪怕是本朝,国师也不是会辅佐每一任帝王,历代皇帝都知道那个秘辛,国师一门,一脉单传,有时老国师病危,都没收到徒弟,便只能把一身绝学攥写成书,交给信得过的人,让他们帮忙寻找弟子。
能得到国师辅佐的皇帝,因为能规避天灾甚至人祸,在位时大多都会海晏河清,因此,国师是否出山,也被认为是皇帝是否是真龙天子的表现。
现在的皇帝,也就是云月玺的皇兄极激动,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会有一位国师,在五年前,那位国师曾给他书信一封,提醒他兖州地动,他部署下去,才免了好大一场灾难。
皇帝一直等着国师出山,本来,前些日子都听说国师已经出山往京城赶来,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又没影儿了。
现下,国师终于出现,皇帝和他在御书房谈论事情,本来,一切都谈得非常尽兴。
国师不只光风霁月,貌美比仙,而且,他的政治素养也极高,还一副冷淡骄矜、不慕权贵的模样,完全是每个皇帝毕生追求的国师类型。
忽而,皇帝道:“爱卿如何说这是最后一任?是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渊昭敛眸,他此时身着一袭浅淡的蓝衫,坐在皇帝面前,半点没在意皇帝的威势。
他道:“因为我能做的,等千年后,陛下的工部未尝不能做,届时,那一届的国师如何自处?”
渊昭直视皇帝:“陛下,这是我师门中事,我不是在和陛下商量。”
他自称我,皇帝倒完全不生气,渊昭身为国师,越仙风道骨越不理世俗才好,反正他不怕被怼,他怕的是其他的。
皇帝向往道:“千年后的工部,国师看到了什么?”
“陛下,我只预测天灾、兵祸,陛下的问题,我不能回答。”渊昭看向窗外,浅淡的阳光照在他的眼底。
皇帝从没碰到过这样的臣子,奈何渊昭是有大能力的国师,他甘之如饴,兴奋道:“国师,你我手谈一局如何?”
他叫人来摆棋,两人分别执黑白下了起来。
皇帝越下倒越是心惊,渊昭似乎没有胜负欲,但是,他下棋根本不需要思考,完全便能知道他的用意。
皇帝也歇了看他性格的心思,和渊昭拉起家常。
他说起自己的皇妹云月玺的事情,皇帝道:“朕那皇妹,冰雪聪明,若是男子,朕必定使她成为朕的左膀右臂。”
“奈何……如今,朕能做的,便只有护着她,为她寻一如意郎君。”
渊昭听见如意郎君四字时,冷冷地望了眼皇帝,皇帝忽而来了兴致:“国师,你可能看到皇妹的姻缘?如此,朕也不用费尽心思替她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