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看向白川,并未辩解,嗓音平静道:“川弟是无心之举,只因秋姨娘被送到庄子上去,心里不痛快,还请父亲原谅他这一次。”
她并未说明缘由,江陵侯也只是白川的错,朝白川走去,抬脚踢在他股屁股上,呵斥道:“你不在灵堂守着,到这里胡闹,反了你了?”
白川年纪小,平时被江陵侯捧在手心里宠爱,从未真正打骂与他,且还当着众人的面,他又恼又羞,口不择言道:“我不去灵堂,那个女人不是我娘。她死了,我娘正好当正室,我就是嫡子,将来府中的一切是我继承,我定让人打白梧桐的板子。”
江陵侯闻言,怔了片刻,回神见梧桐瞧着他,那双眼睛里饱含太多东西,委屈和埋怨,又掺杂着莫名恨意。
“你住口。”江陵侯气得浑身发抖,大声喝斥白川。
梧桐出声,声音若平地惊雷:“他一个七岁的孩子,不敬嫡母,还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是他心中所想,还是听别人所说?若是他心中所想,我不甚在意,到底是个七岁的孩子,童言无忌。如是听人说起,这人真真是诛心了,一个姨娘生的,也敢肖想侯府爵位?纵是父亲,也要将请爵的折子递给当今圣上,有圣上裁夺才是。”
别人许不明白梧桐的话,江陵侯却清楚,梧桐这是说秋姨娘呢,说她肖想侯府爵位与正室的位置。
江陵侯立刻让人带走白川,随即向梧桐解释说:“他还是个七岁的孩子,你就当童言无忌吧。”愣了片刻后,不经意扫梧桐一眼,又问:“昨天为何出手打灵姐儿?”
他这是想转移话题,不然梧桐纠缠白川之事,所以用白秋灵被打之事扰乱梧桐心思。
梧桐毕竟不是真正的十三岁。上一世,十四岁被人害死,灵魂附在闻晏心爱的莲花上,十年后方可成人形,自此跟在闻晏身边,每日读书习武,虽是鬼魂,却也逍遥自在多年,一朝重生,便是凤凰涅槃。
梧桐笑了笑:“川哥儿才七岁,童口无忌。秋灵却已然十二岁,再过一段时间便可议亲了。她侮辱嫡女,藐视长姐,如果传扬出去,让京城的世家夫人知道,怎么看待她,怎么看待侯府?我出手教训她,也是为她好,让她长些记性,免得将来犯错,丢了侯府的脸。”
“你说谎,我没有侮辱你和嫡母。”白秋灵捂着脸走来,站在江陵侯身旁,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撒娇道,“爹爹,我没有做那些事,您要相信我,是长姐故意打我。我娘也没有做下那等丑事,都是长姐故意栽赃陷害,您要相信娘,您不是最宠爱娘吗?”
她语速飞快,旁边的奶嬷嬷想给白秋灵使眼色,白秋灵只顾着诉说梧桐的罪状,哪里顾上她投来的目光。
江陵侯听见白秋灵的话,一时慌了,抬眸看向她,大声怒斥道:“闭嘴。”
她知不知道,她左一个娘,右一个娘,已经犯了不敬嫡母的大罪。妾是府中的奴才,怎敢做主子的娘,庶女庶子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正室夫人。
白秋灵欲辩解,被江陵侯吓得松开手,退后几步,欲哭不哭的撇嘴,道:“爹爹不疼我了。”躲了躲脚,狠狠地瞪一眼梧桐,抹泪跑开了。
嬷嬷左右为难,行礼后追白秋灵去了,嘴里喊道:“祖宗啊,仔细点。”
“父亲觉得,秋灵也是童言无忌?”梧桐抬眼看向跑远的秋灵,愁眉不展,不等江陵侯作答,似自言自语道:“如果外人知道秋灵的性情,她将来如何嫁人?”
江陵侯这才打量着梧桐,前日因郑氏突然离世,哭得死去活来的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一直以来,江陵侯觉得梧桐和子枫是嫡女嫡子,母亲看重,妻子疼爱,下人们更不敢有怠慢之处,心难免偏颇秋姐儿和川哥儿,如今细细打量嫡女,才发觉她似乎没秋姐儿高,瘦弱的肩膀能承受多少打击?
“去吃早膳吧。”江陵侯微微叹息,几不可闻,说完转身走了。
第5章 真丑?
梧桐站在原地愣神,父亲刚才什么意思,他没有责备自己,是因为她的话占理吗?
上一世父亲不疼爱她与弟弟。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白川和白秋灵身上,才致使秋姨娘野心膨,为白秋灵夺夫,为白川夺爵。
可惜,她算计好了一切,却被郑家捡了一个便宜。她和弟弟去了后,郑家差人上门,欲把郑芸嫁到侯府,几番周折,侯府答应娶郑芸为续弦。
秋姨娘一个妾,觊觎爵位,怎能让别人做续弦生嫡子。郑芸嫁过来后,她对郑芸百般讨好,暗地里给侯爷和郑芸下了绝育的药。
郑芸本没把秋姨娘看在眼里,一个妾,纵使生了庶子庶女,也还是妾,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几年后,郑芸的肚子没有动静,吃了偏方汤药无数,依然没有动静,这才越发着急。经神医诊治,发觉被人下了绝子药。郑芸母亲刘氏一番推敲,断定下药之人是秋姨娘,没有嫡子,秋姨娘的儿子是爵位继承人,最大的获利者。
郑芸和刘氏知道事情始末,焉能不恨,派人悄悄搜集秋姨娘的证据,暗害嫡子嫡女,给侯爷下药,断绝侯府子嗣,种种罪行,证据确凿。当天晚上就去了,据说是得了急症,不治而亡。
“小姐,小姐?”喜鹊唤梧桐几声,不见回应,走到梧桐身前,抬手在她脸前晃了晃,“小姐,你怎么了,别吓喜鹊。”
梧桐回神,见喜鹊担忧,笑了笑说:“我没事,突然想起一些事情,不觉有些伤感罢了。走吧,去饭厅,吃过饭还要守灵。”
上一世,这段日子,她一直昏昏沉沉,母亲下葬都无法参加,被京城的夫人小姐们视为不孝,可他们哪知,她一直被秋姨娘灌昏睡的药物,想清醒也不能,如今秋姨娘被送走,暂时无人敢算计她,她定陪母亲几天,弥补上一世的缺憾。
梧桐走进饭厅,遇到了白川和白秋灵,他们似乎有些惧怕梧桐,看见梧桐进来了,起身走了。梧桐不甚在意,走到桌旁,让婆子丫鬟们摆早膳来。
这时杜鹃走来,跪在梧桐身边,说这几日身体不适,没能照顾小姐,请小姐责罚。
梧桐自然知道杜鹃在说慌。上一世杜鹃为了攀高枝儿,第一个舍她而去,后来做了白秋灵的丫鬟,可日子并不好过,白秋灵对梧桐的怒火,发泄到杜鹃身上,那时杜鹃才知道梧桐的好。
她想回到梧桐居,被喜鹊拒绝了,背叛主子一次就有第二次,这样的奴才坚决不能要,梧桐本来已经心软了,因为喜鹊的话严词拒绝。
后来杜鹃投井了,梧桐后悔没让她回来。
可这一次,梧桐已不再是原来的梧桐。
“身子既然不舒服,就该好生养着,出来做什么?”梧桐端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杜鹃,勾唇冷笑,“难不成你想上庄子上养病?既然如此,我成全你,跟秋姨娘去庄子上吧,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记住,好好地照顾秋姨娘,别再做背弃主子的事。”
母亲在时,丫鬟们会拿食盒去厨房盛饭,母亲走了,为了方便,所有人暂时到餐厅用饭。
杜鹃定是觉得餐厅人多,跪一跪,求一求,自己会让她回梧桐居,可杜鹃错了,面前的人是铁石心肠的鬼,怎能允许她回头。
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做出决定就应该承受后果。
杜鹃梨花带泪,使劲儿磕头求饶。梧桐不为所动,命令丫鬟婆子把她拉走,给秋姨娘送去。
是福是祸,全凭杜鹃选择。
白子枫进来时,梧桐已经用完早膳了,她见白子枫来的晚,问起原因。
“我去祖母那里看了小弟,瘦瘦弱弱,怪让人心疼的。”白子枫说起,心里不免一阵心疼,跟猫仔似的,能活吗?
梧桐只消一眼,便知道子枫的心思,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小弟会长大成人。”两个弟弟都会长大成人,上一世的事情绝不会发生。已经有所改变不是吗,秋姨娘已去庄子上了,她想回来,是妄想。
子枫嗯一声,低头吃早膳,今天的饭菜不如昨天的苦涩,有股香甜在里面。
梧桐等子枫一会儿,两人肩并肩走进灵堂。一连几天,梧桐带着弟弟妹妹守着灵柩,直至母亲下葬。
郑氏下葬后,梧桐到安寿院要回弟弟。白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抬手让梧桐做对面,笑盈盈地看着梧桐,柔声道:“你自己都是个孩子,怎么能照顾弟弟,我虽然一把老骨头了,身子还算硬朗,先看顾几天。等你。”
老夫人想说儿子再娶的事情,顾忌梧桐刚失去母亲,儿子立刻娶亲,未免伤了几个孩子的心,再停一段日子吧,儿子刚三十岁出头,不能为为郑氏守一辈子。
梧桐深知祖母的想法,想说父亲再娶的事情,碍于她,没说出口,梧桐只当不知。
她走到白老夫人身边,一面为老夫人揉肩,一面说:“祖母,梧桐知道,您心疼梧桐,不忍梧桐操心劳碌,可小弟太小,梧桐怎忍心让祖母日夜操劳,祖母本该享福高寿的,要是因照顾小弟落了病,您让梧桐的日夜难安。梧桐年纪虽小,可经历母亲一事,也算长大了,也该承担起长姐的责任。底下的弟弟妹妹们都小,少不得要梧桐多多费心。祖母操心固然最好,就怕累着祖母。梧桐到时后悔,都找不到地方哭去。母亲刚刚走,梧桐想让祖母长长久久地陪着梧桐和弟弟妹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