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晴雪挑挑眉,“怎么,不想要?”
“要,没说不要啊。”
香皂属于特别稀缺的资源,陈春花见到有的大姑娘、小媳妇为了买香皂,即使有人恶意抬价到七八毛钱,咬咬牙后掏钱的速度依然是只快不慢。
在黑市,香皂卖到五毛钱很合理。看来面前的小姑娘是有备而来。
对范晴雪没有狮子大开口地漫天要价满意地点点头,陈春花利索地从口袋点出两块五毛钱直接交给范晴雪。
想了想,陈春花忍不住眼含希冀地看着范晴雪,“你下次什么时候过来?还卖香皂吗?”这五块香皂留着给大女儿和三女儿结婚用,她还想再买几块送给娘家人,娘家的哥哥嫂子们对她帮助不小,要不是他们,她也筹不到鸡蛋来黑市上卖。
范晴雪偏头想了一下,语气含糊,“过两天再说吧。”
以为范晴雪的货源运过来需要时间,所以陈春花扯扯纱巾,没敢细问。
她的心里隐隐猜测着:临景市的红旗日化厂生产不出来香皂,国营百货进的香皂又每次都有数,根本不可能大量地偷出来卖,所以范晴雪的货源肯定是外市日化厂的。
不想得罪眼前的少女,陈春花索性跟范晴雪摆摆手,迈开两条小短腿三两步闪进另一条深巷。篮子里的鸡蛋她准备改天再卖,现在先回家把香皂收起来。
大婶一走,范晴雪对黑市也失去了兴趣,在僻静的角落里把钱和遮阳帽收进空间,不紧不慢的沿着阴凉的无人街道散步。
等到大柳树快要消失在她视线尽头时,又有一个人遮遮掩掩地跑进了大柳树后面的小巷。
黑市的位置很隐蔽,轻易不会被外人发现,去的大多是熟客,要不是范晴雪碰巧撞见两个不想干的人先后进去,恐怕想破脑袋也发现不了这个地方的秘密。
第九章
“大丫、二丫、三丫、小丫,快出来看看,看看我给你们带啥好东西了!”
陈春花把篮子往桌上轻轻一放,豪迈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端起搪瓷杯想喝口水解解渴。
结果,“二丫,你这死丫头,是不是又偷喝我杯子里的凉白开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喝就喝自己杯子里的,不许动我杯子。不然喝完你再给我倒杯热水晾上啊,气死我了。”
她给老苏家一口气生了四个丫头,大丫今年二十二岁,马上出嫁。
二丫和三丫是双胞胎,今年二十岁,已经想好了人家,等大姐一出门子三丫就结婚。
小丫今年十五岁,过完暑假去读中专。
几个闺女里,大丫老实听话,三丫嘴甜机灵,小丫活泼可爱,独独二丫又馋又懒还死犟。
二丫几乎和双胞胎妹妹一起相看的人家,三丫处的对象三番两次催着结婚,三丫未来的婆婆上门送过两次年节礼。
反观二丫,相看完人家总是不咸不淡的,问急了不耐烦地回一嘴“着什么急,我才二十,可不想那么早嫁过去伺候人。”
幸好男方不介意她的坏脾气,否则她俩早黄了。
听到陈春花火气十足的嗓音,小丫趿拉着拖鞋哒哒跑到陈春花面前,笑意盈盈地说:“妈,您别生气,气大伤身。”
大丫从房间走出来默默拿起暖壶帮陈春花添上大半杯水,然后放下水壶,乖乖站在她身后。
二丫则姗姗来迟,懒洋洋地斜倚着门框,扣着指甲玩。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没长骨头吗?”见二丫一副呵欠连连、歪七扭八的样子,陈春花肺简直要气炸了。
“叫你请假回家几天是想让你帮帮忙,你大姐过几天出嫁,家里乱糟糟的需要收拾。你倒好,就知道睡、睡、睡,好东西没少吃什么都不干,你上辈子是猪托生的吧?”
猛地站起身,她火气四溅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吓的挨着她的小丫身体一抖,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二丫手指绕着发尾转圈,另一只手掏掏耳朵,眼睛上翻,丝毫不受影响。
“啰嗦,你刚说带好东西了?啥好东西?”
怒气一下子哽在喉咙,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憋的陈春花脸色发青。
她闭上眼在心里默念几遍“莫生气”,接着劝慰自己“自己生的,自己生的……”
该死的,这二丫就是生出来气她的!明明以前她不这样的,现在怎么变得如此不可救药。
狠狠瞪一眼二丫,陈春花便移开视线,不再搭理她,免得把自己气进医院。
“三丫哪儿去了?”
“三姐陪三姐夫看电影去了。”小丫缓过神,扬起笑脸羡慕地回答。
三姐夫是电影放映员,经常带三姐去看免费电影,她将来也要找个电影放映员当丈夫,这些就可以天天看电影了。
在小丫单纯的世界里,觉得看电影是十分酷且浪漫的事情。她情窦初开,对爱情的向往不过是两个人可以天天腻在一起看电影。
陈春花皱皱眉头,“别瞎说,她和贾彬又没结婚呢,叫什么三姐夫,让别人听见了多不好。”
“哦。”
苏小丫乖巧的点头,心里却想着叫三姐夫不是早晚的事嘛。
三姐夫每次和三姐约会回来,都会给她带几颗糖甜甜嘴,反正她是认定这个三姐夫了。
陈春花压下心底的隐忧,揉揉小丫的头。
“还是我们小丫最听话。”
“哼,阳奉阴违。”苏二丫阴阳怪气的刺了一句,态度轻慢。
平时就属小丫爱告她的状,小小年纪,搬弄是非那一套倒是学的不错。
真不知道小丫的学校每天教的都是些什么,要她说,像小丫这样的人上什么中专啊,就应该让她插队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治治满肚子花花肠子。
苏二丫剜了小妹一眼,脚步走近桌子,自作主张地一把掀开竹篮上的灰布,随后,她惊喜地叫出声:“是香皂!”
语罢,她一改往日的懒散,右手快如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两块香皂直接塞进口袋。
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苏小丫眼尖地看见二姐收起来两块香皂,急忙扯了扯陈春花的衣袖,“妈,你看二姐!”
她告完状,松开母亲的袖子,低头看到篮子里还剩三块香皂,算算她们姐妹四个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块,这才松下心弦,拿出一块香皂放在手心端详。
“哇,好香啊。”
比她们以前用过的香皂香味要浓郁很多,给二姐用简直是白白糟蹋好东西。
苏大丫目光灼灼地盯着篮子里的香皂,虽然内心欣喜不已,但她照旧站在原地不动,不好意思动手去拿。
看到沉默的大女儿,陈春花重重叹了一口气。
大丫勤快木讷,她们家里里外外的事大部分是大丫在操持,所有好东西都是紧着妹妹们先用。
大丫和双胞胎妹妹们岁数相差太近,家里经济条件不富裕,不能同时供应三个人上中学。为了让妹妹们继续读书,她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上班补贴家用。
作为母亲,陈春花对大丫一直很愧疚。
就连大丫说的这门亲事都是草草定下的。
三丫对象家催得急,但是三丫的大姐还没结婚,三丫跳过大姐先结婚不合规矩,外人会乱传闲话。
于是,三丫未来的婆婆充当媒人给大丫介绍了现在的对象。
陈春花不希望大丫是为了给妹妹结婚腾位置而随便找个人嫁,所以大丫和介绍的小伙子见过面后,她不止一次问大丫跟那个小伙子处的怎么样,对男方观感如何。
也不止一次告诉大丫,要是觉得不合适就算了。
提起对方,大丫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不说满意也不说不满意。
陈春花猜不准她的心思,无奈之下只能跟那个小伙子的街坊邻居和工友打听情况,跑去暗中观察过他几次,确定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才放下心来。
纵使万般不舍,自己养大的大女儿终要出嫁。
她心里酸酸的,眼眶微红,取出剩下的两块香皂塞进大丫掌心,“这两块香皂充进嫁妆里。”
说是嫁妆,不过一床新被子、一双新鞋、两个搪瓷盆、二十块钱加两块香皂而已。
“二丫,把香皂掏出来。”
捂着隐隐发疼的胸口,陈春花将炮火对准二丫,“要是不拿出来也行,它们权当是提前给你的嫁妆了,以后你结婚,我不会再多添一份东西。”
话音刚落,二丫的脸色立刻变了再变,最后一跺脚,撅着嘴不情不愿的妥协。
苏小丫看见二姐吃瘪,得意地一会儿做鬼脸,一会儿吐舌头嘲笑她。
苏二丫气的追着蹦蹦跳跳的小丫要抢她手里的香皂。
不理会追逐打闹的两人,陈春花拧着眉把二丫交还的东西收进柜橱,“咔”地一声落锁。
*
范晴雪回到“家”的时候,丁慧丁宁依然没有回来。
摸摸被晒的有点发红发热的皮肤,她端着搪瓷盆跑到水房打回来多半盆凉水,兑上一点热水,浸着毛巾擦了一遍身子,洗了头发。
给全身细细涂上一遍身体乳,又用精华按摩护理了脸部、耳朵和手,确保从头发丝到脚趾都香香的又嫩又滑后,低头翻出一件纯棉睡裙套上,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感觉重新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