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还未关上,一个梳着丱发的碧衫小丫鬟进来,向她一福,“芷兰姐,绣房的芸枝姑娘找你。”
芸枝是芷兰的同乡,年纪长她两岁,在王府绣房里当绣娘,两人私底下有些交情。
“快让她进来。”芷兰理了理发髻衣衫,起身迎客。
芸枝一进屋子就拉着芷兰的手,往铺着锦裀花褥的软塌上坐了,热络地话起家常,“家里给我说了门亲事,明儿我就跟管事辞工,回去嫁人了,打听到你晚上不当值,便过来看看。”
“真是恭喜你了。”芷兰替芸枝高兴,她从梳妆台上的银锁屉子里取出一对翠玉镯子,塞在芸枝的手里,“这一对玉镯是娘娘赏给我的,送给你当做新婚贺礼。”
“哎呦,这对镯子太贵重了,我怎么好意思收呢,还是你自个儿留着吧。”芸枝看到玉镯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但是不能太快收下,不然面子上不好看。
芷兰笑了一下,又把玉镯推回去,“芸枝姐,咱俩有同乡之谊,话也说的投契,在府里互相照应,情分自是与别人不一般。无论如何,你也要收下这份礼。”
一番推让过后,芸枝摆出一副“我说不过你,只好收下”的表情,“那就多谢你的好意了。”
又闲聊了会儿话,芸枝问道:“芷兰,你怎么有点愁眉苦脸的,可是有何心事?说出来,我帮你开解开解。”
芷兰看了芸枝一眼,欲言又止,“没什么。”
芸枝偏了偏身子,怪怨道:“你刚刚还说咱俩有着同乡之谊,情分不一般,现在又拿我当外人。我明儿就走了,不会回王府了,有什么话,我听了也不要紧,随你说不说吧。”
芷兰幽幽叹了口气,闷声道:“我觉得王妃娘娘有些古怪,不知为何,她的性情变了许多,和以前不太一样。”
芸枝嗅到一丝可疑的苗头,追问道:“哪里不一样?”
芷兰说出这话立刻就后悔了,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刮子,娘娘待她不薄,是个好主子,她怎么能在背后胡乱说嘴呢。
“没什么不一样。”芷兰神色仓皇,摆手道,“我瞎说的,你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当没有听到过,出去也别乱说。”
“哦,好的。”芸枝包起玉镯,塞进袖子里,“那你早点歇着,我回去了,不必相送。”
“你慢走。”芷兰送她到门口。
芸枝离开芷兰的屋子,转头就去锦落院找了柳月吟,把芷兰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她。
“奴婢费了好大功夫才从芷兰的嘴里撬出来这些话。”芸枝喜孜孜地向柳月吟邀功,“芷兰是王妃娘娘最信任的贴身丫鬟,她一定是察觉出了什么,才会这么说的。”
“苏晴晚性情有变?怀个身孕难道还能变了个人不成?”柳月吟扶了扶发髻边垂下的一支鸢尾花金簪,眉间隐有思量,“不过细想一下,苏晴晚好像是与以前有些不一样,她是变得更加得宠,更加得意张狂了。”
一想到王爷对苏晴晚无微不至的宠爱,柳月吟心里的那点子不愉快起伏翻涌,蹭蹭地烧成一把嫉妒的火。
芸枝看柳侧妃的面色瘆人,陪着小心道:“侧妃娘娘,您之前答应奴婢的事……”
“本妃会信守承诺,给你添一份丰厚的嫁妆。”柳月吟的视线掠过芸枝,落在翠屏的身上,“明日你把芷兰叫过来,本妃有话要问她。”
“是。”自从翠珠的腿折了之后,翠屏取代了她的位置,为了巩固锦落院一等丫鬟的地位,翠屏使出十二分的伶俐心思做事。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麻麻亮,芷兰起床梳洗好,就被翠屏生拉硬扯着去锦落院喝茶。
芷兰跪在前厅,看到站在一旁的芸枝,心里顿时明白了一大半,也凉了一大截。
人心隔肚皮,芸枝多半是柳侧妃安插在府里的钉子,接近她只为打听正院的情况。
可恨的是,她居然单纯的以为芸枝是真心与她交好,就那样傻乎乎的上套了,现在知道为时已晚。
芷兰吸了一口气,平静地叩首,“不知侧妃娘娘一大早传唤奴婢所为何事?”
柳月吟开门见山道:“我不饶弯子了,你昨日与芸枝说的那些话,我已经悉数知晓。我问你,王妃言行究竟有何古怪?你且仔细说来,说了有重赏。”
芷兰心念急转,匆匆备好了一套说辞,“奴婢只是发现娘娘怀孕之后,饭量明显增加了,而且口味也变了,以前娘娘不爱吃甜口的食物,现在爱吃了,性情也愈发温柔,仅此而已。”
“孕妇饭量增加,口味有变不足为奇。”柳月吟哼笑一声,摆明了不相信芷兰的话,苏晴晚的嘴皮子功夫越发了得,几个人加起来都说不过她,那次还罚她和乔氏在花园足足站了一个时辰,性情温柔全是骗鬼!
“王妃怀着王爷的子嗣,多有辛苦。身为侧妃,我要多去正院请安,同姐姐说话解闷。”柳月吟心想,若是苏晴晚真的存在问题,以芷兰细心的性子,定然知道了什么。她多往正院走动走动,没准能发现其中的玄机。
芷兰的后背惊出冷汗,一次两次便罢,柳侧妃去正院的次数多了,以她的心机,肯定能发现王妃的不同寻常之处。
祸从口出,真的是祸从口出,她对不起娘娘。
“怎么?这么怕我去正院请安?”柳月吟观察芷兰的神色,美眸里闪过一道幽凉的光。
芷兰五指紧握,指甲掐进皮肉里,强自镇定道:“侧妃娘娘关心王爷的子嗣本是一片好意,只是王爷曾吩咐过,王妃体虚,需要安胎静养,不让后院的侍妾前去打扰。”
“你这丫头鬼精,知道用王爷来堵我。”柳月吟冷笑,“既然如此,你便去王爷跟前,把你昨日同芸枝说的话,原封不动向王爷再说一遍。”
芷兰摇头,“奴婢恕难从命。”
柳月吟皱起细眉,拿腔拿调地道:“你不去,那我只好安排芸枝去了。她嘴上没个分寸,不知道会不会添油加醋,说些什么不该说的。”
芷兰差点哭出来,咬牙应下,“奴婢去。”
柳月吟伸出涂着水红蔻丹的手指,挑起芷兰的下巴,满意一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阴恻恻的让人不寒而栗,“这就对了,本妃最喜欢听话的狗。”
自己的心腹丫鬟在背后乱嚼舌根,还捅到王爷的跟前去,苏晴晚知道后,该有多生气呢?
柳月吟不指望此事能够掀起多大风浪,这只是个开始,她要搅得苏晴晚不得安宁。
作者:明人不说暗话,下一章掉马!!!
第19章 掉马(上)
从柳侧妃的院子里出来,芷兰一步三挪,忧心忡忡地走到锦汐院。
苏晴见到她,颊边泛起盈盈的笑意,冲她招手道:“芷兰,你怎么来晚了?还没用早饭吧?我让人留了一屉肉馅的小笼包子,还热乎呢,你快点去吃吧。”
芷兰听到这话,心里的那股愧疚之意更盛,她上值晚了,娘娘非但没有一句责备,还给她留了爱吃的肉包子,她根本不值得娘娘对她这么好。
思及此,芷兰的鼻头一阵发酸,登时红了眼眶,弯下膝盖往苏晴的面前一跪,“娘娘,奴婢犯蠢了,奴婢对不起您。”
“你这是干嘛?”苏晴一脸诧异,想弯腰去扶她,想起自己怀着身孕不方便,只抬了抬手,“快起来,有什么事咱们去里边说。”
“是,娘娘。”芷兰站起来,扶着苏晴去了内室。
苏晴坐在黄花梨卷草纹杨妃榻上,背靠一个银红色绣西番莲纹软枕,做出一副倾听的样子,“这里仅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吧,不必拘着。”
芷兰擦擦脸上的泪痕,一五一十地把昨晚芸枝来找她以及柳侧妃威胁她的事情说了。
苏晴听后惊愕不已,覆在绛色撒花百褶裙上的葱白纤指渐渐收紧,心头被一大片不详的乌云笼罩,“芷兰,你,你究竟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会那样说?”
芷兰将缘由道出:“娘娘,奴婢是苏府的家生丫鬟,七八岁便在您的身边伺候,对您的品性最是了解不过。但是您最近突然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具体表现为,您的性格变得直爽强势,吃不得半点亏,与以前温婉柔弱的性子大相径庭,您面对柳侧妃她们的刁难从不忍让,还会毫不犹豫地教训她们,此其一。其二,您的针线做的非常粗糙,和以前的技艺天差地别,您最喜欢弹琴,那把焦尾琴放在书房,却是很久没有碰过了。还有,灵惠寺的住持不叫玄空,而是净空,奴婢那日是故意说错住持的法号,来诓您的。一个人在短期之内的变化不可能这么大,种种疑点,奴婢百思不得其解。”
苏晴目瞪口呆,她都已经非常小心了,没想到还是露出了这么多的破绽。
事已至此,既然小丫鬟已经起疑,再装下去无甚意思,她本身又是嬉笑怒骂的直爽性子,这个秘密在心里憋了这么久委实难受,干脆把话给说明白,“实话跟你说吧,我根本不是你家王妃娘娘,我的本名叫苏晴,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机缘巧合之下,我穿到了苏晴晚的身上。我根本不是她,穿越过来也没有继承她的记忆,所以我不会刺绣弹琴,也不知道什么和尚住持的法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