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昨日还拿来舀水的葫芦瓢,不好意思,在她昨晚端碗吃饭时,她后妈抄起来就砸自己,那个葫芦瓢已经光荣的牺牲了。
眼下这一敞口大铁锅的水怎么办?
合该也怪自己蠢,胆子小,也不敢去房间里头拿搪瓷碗出来当瓢使,以为自己干了这些年的活计,自己力气不算小,在后妈一声声的催命中,不得已自己端着一锅水就往桶里倒。
结果,她的人生就是个茶几,她则是摆在茶几上的杯具。
她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也完全忽略了,敞口的铁锅盛了满满一锅水,只端着两个耳朵,锅里的水它会来回的荡啊荡!
小小年纪的她,本身身体就不舒服,结果水一晃,她心就急,越急就越出错。
然后……
然后一锅滚烫的开水,就那样冷酷无情的朝着自己倾泻了下来。
哪怕隔着旧棉裤,可该烫,它还是烫。
说来还是她幸运。
端锅时为了使力,自己的右脚下意识的在前,所以啊,她得感谢老天,那无情的开水只烫坏了她的一只脚。
开水从大腿倾泻而下,吃痛下,自己下意识的丢了锅,顾不得铁锅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她脱下棉裤,只穿着四角小裤衩,两手下意识就去揉搓自己的腿,想以此来减轻疼痛。
那怪那时太年幼又愚蠢的自己,根本就不懂烫伤的急救方法,她哪里知道,被烫伤了不能搓?
她哀嚎着,手下动作不停,脚从大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泡……
就如农场小娃子们唱的打油歌那样——大的像月亮,小的像星星,最小的最小的也有两三斤。
说的是夸张,可她的那条右腿也是真惨不忍睹。
闻声而来的渣老子见了自己的模样,倒是脸有急色,只是后面跟出来的那位还打着哈欠的后妈却说,就起了俩水泡,多大事?
丢给了她老子一管牙膏,让她那渣爸给自己抹了,人后妈还在边上骂着她不省心。
说什么脚上起水泡,水肯定不烫,之所以起水泡,都是她自己作死给揉搓的;
说她这样都是装病不成,故意逃避劳动想的鬼点子;
说她自己作死躲懒就算了,还白白浪费了她一管牙膏真晦气;
等等等等恶毒的语言,从那张嘴里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蹦了出来。
疼的眼泪哗哗淌的她,抽泣着,看着身前给自己抹牙膏的渣爸,至今她还记得,自己说,“爸爸,送我去医院吧。”。
可是她的渣爸啊,听着身边后妈突然蹦出,如鸡被卡了脖子般尖锐的叫声后,渣爸沉默了,把手里抓着的牙膏塞给自己,只留了句,“今天活计多,我出车去了。”,说完,渣爸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那时候自己就知道,她的爸爸也死了!
是啊,自打妈妈去了后,除了表姑给的那身新衣裳,自己没有添过一身新衣,没穿过一双新鞋,连饱饭都不曾吃过一顿,又怎么还指望渣爸能带着自己上医院?
家里的一分一毫,都是他那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儿子的!
呵呵呵,从今往后,她不哭了,再也不哭了……
因为眼泪,是世界上最最没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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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没人疼,没人爱,没人在意的人,谁在乎你哭不哭?痛不痛?
再后来的日子,她更是低估了渣爸与后妈的下限。
说起来,她的这位后妈比起虎姑婆来,那真是半斤对八两。
当时她都伤成那样了,恶毒的后妈还严厉要求,自己必须出门去给她到食堂打饭吃。
这个黑心肝的女人,仗着亲姐夫是渣爸的战友,还是农场的二把手,她居然一点都不怕人家说她恶毒,指责她虐待继女。
或许人家是料定了,大冬天的她出门去打饭,肯定要遮严实自己的腿才能出门去。
只可怜那时愚蠢的自己,就那样的,在寒冷的冬天,为了躲避一顿打,只得忍着剧痛,穿好根本已经不保暖的棉裤,拖着一条伤残的腿出门去了。
回想到这里,于慧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右腿,感受着裤子下的伤疤,她的脸上却有着笑,一抹逃出生天的笑。
此刻,不知道远在家乡的小表姑在干嘛?有没有想过她……
远在家乡的李唯一,说来也真的忙。
先前为了妈妈跟顾爸的事情,她幸运考上的会计工作丢了。
也是,她一去就是半年时间,人家药材收购站急着要会计干活,哪里会给她保留那么久的名额?
最后了,归家安顿好的李唯一,被复工后的李庆国领着,在县里汽车站,找了个站内售票员的工作,每月十四块五的工资加各种票据补贴,倒是够她自己花销的。
于慧抵达家里的这一日,是一大清早七点多钟。
出发时,她身上就只有相框后头那点子钱,以及自己偷摸干活藏起来的一点子票,这些拿来坐火车回家根本就不够花。
不过在经历了家庭的巨变,经历了各种磨难的憨货,如今却飞速的成长了起来。
火车客车坐不上,她就想办法爬货车。
这时候的货车大多拉着煤炭木材啥的,都是那种敞口的车皮。
于慧仗着嘴巴甜,打听清楚了火车发往哪里以及班次跟时间后,她干脆花了仅有的钱跟这些年攒下的粮票,买了点干粮,背上捡来破陶罐子装着的清水,不顾凌冽的寒风,就窝在敞口的火车皮上,一路辗转,终于在大半个月后,抵达了怀市。
等到了这里,她手里最后一分钱也花光了。
可以说,眼下自己的身上,除了两张薄薄的纸,就再无其他。
至于这两张纸?
那还是自己豁出命来,按照小表姑曾经教导自己的方法,在农场大家伙的见证下,在后妈的大靠山,也就是她那无良的二把手姐夫终于被打倒后,她才决然的闹开来,逼得渣爸后妈不得不妥协,逼得新上任的农场领导,不得不给她开出一份介绍信,迁移出她的身份关系证明盖章。
眼下的她是真的穷啊,身上的衣裳都短了,脚脖子都漏
出了一大截来,好冷好冷。
没钱坐车到县里,没事,她还有一双脚。
下半夜从火车上爬下来,站在怀市火车站的广场上,于慧摸了把冻的麻木的脸,夜色里,迈着坚定的步伐往家里去。
没关系,没关系,到了这里了,她啥都不怕!她这是回家了,回家就有活路啦。
七点多钟,正是李家人吃了早饭,各自要出门上班去的时候。
顾新阳跟顾新民最近参加了基建队,一大早叼着俩包子就出门去了。
老神棍李绍成带着小神棍李庆国,因着今日下乡的地方远,也是早早吃了饭,爷孙俩一辆自行车,李庆国载着李绍成率先离开。
至于李唯一,把家里吃饭的锅碗瓢盆洗干净,甩干手,喊着自家奶出门一道去上班呢,突的,自家的院门就被人从外头推了开来。
一眼看着门洞里出现的那个,几乎跟叫花子一样的女人,李唯一叹气。
心说眼下不是饥荒年月,照样还是有盲流四处要饭讨食吃啊。
都不容易,如今可不是自己上辈子那样,有专业行乞者,靠着讨饭发家致富。
如今的人,但凡能活的下去,谁又愿意低声下气的四处乞讨呢?
李唯一叹气,都驾轻就熟了,朝着外头的人喊了一声,“你等着,我……”。
她正想说,自己去厨房拿点食物出来把她,结果话都没说完,人都没转身,门口的人却异常激动的扑了进来,“小表姑!”。
小表姑?
等等,是小表姑?来人喊她小表姑?
整个长沙头大队,照道理,该喊她小表姑的人不少,可真正喊出口的,至始至终都只有那么一个人,那就是自己一直记挂,一直惦记,至今都了无音讯的憨憨慧啊!
李唯一身子顿时僵硬住了,随即又快速的反应过来,人也飞一般的扑了上去,抓住奔进院门的人仔细一打量,嘿,还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憨货啊!
“慧慧?真是你吗?”,李唯一出口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与不可置信,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是我,小表姑,是我!我是于慧,是于慧,我回来了!”。
是啊,她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
李唯一一直牵挂的那颗心是落地了,可落地后,猛地心里又涌起一股气。
气这死丫头,这些年也不知道给自己报个平安,不跟自己联系,只言片语都没有,她这是作大死呀!
完全不知对方艰难处境的李唯一生气了,拉着对方一边心疼,一边埋怨。
“于慧,你丫的长本事了啊,还晓得我是你表姑啊?当初你走的时候,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你的脑子呢?被狗吃啦?你瞧瞧你眼下是副什么模样?在那边吃了苦,遭了罪,为什么不跟我联系?你这是把我当外人啊,死丫头,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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