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她把一团乱麻的脑子又仔细整理了一遍,努力理出一丝头绪,事情并未坏到无法挽回。侧妃也是妃,并非一顶小轿抬进门那么简单,首先得要宗人府授予册印,其次还要举行一个类似婚礼的仪式,不管是册印还是仪式,都不是一两个月能解决的。
而她的父族又杳无音讯,贺纶既然想为她制造一个家世,少不得又要耽搁一至两年的时间,就算他动作再快,今年也不可能完成。
综上所述,也就是她还有至少一年的时间改变命运。
倘若这期间,他忽然死了……
汤媛怔怔望着帐顶,又转眸木木的望着窗台上葱翠欲滴的秋海棠,花期迟迟未到。
每当她心神不宁,住在她脑子里的“女鬼”就要折腾。
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贺缄。
他又出现了,光着上半身,下面只套了条宽松的白绫裤,左边腹肌的一颗黑色的痣委实性.感的要命。
他最后一遍质问她就那么喜欢贺维吗?以及有没有被贺纶侵.犯?
她果断的点头,喜欢,喜欢的要死。但矢口否认与贺纶发生关系。
贺缄不信,用一种近似羞辱的方式检查了她的身体。结果检查出了兴致,把她给办了。那绝不是疼爱,根本就是刻意的惩罚。
汤媛默默地望着梦境里的自己,不喜不怒。
贺维,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她怎会喜欢他?
她在心里疑惑着,梦境的画面也随着她的疑惑而不断晃动,似是搅乱的水面,又像裂开的水晶,下一瞬碎片纷飞,汤媛本能的闭目挡住头。
再睁开眼,画面就像老旧的电视机,不停闪烁,依稀辨出她攥着一个人的衣领子,龇着牙对他笑,阴狠的恶毒的笑,对方脸上却挂着促狭、怜悯、不屑以及淡淡的挑衅。
此人正是贺维。
汤媛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梦里的自己跳起来,攀住贺维的肩膀,死死的咬住他脖子,这一“吻”来的突然,简直是天崩地裂,对方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直到她捅了他一刀。
“你这个负心薄幸的混蛋,我要跟你同归于尽!”梦里的她一边尖叫,一边扯开自己的上衣。
“你疯啦!休要血口喷人!”贺维既要捂住血流如注的伤口,又要捂住她的嘴,两人乱成一团,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身着明黄龙袍的贺缄阴鸷的走过来,身后一排垂首不语的宫人和内侍。
“皇兄,我没有!”贺维大声辩驳,怒不可遏的瞪向她。
她却扬起畅快的微笑。仿佛大仇得报!
汤媛踢开被子,满头大汗的从荒诞不经的梦境挣脱。
究竟发生了什么?
“女鬼”为何不一次跟她说个清楚?她光着脚跳下床,背心一阵一阵的发冷。
她不信那个残忍的侵.犯自己的人是贺缄,因为他最温柔了!
也不信自己会跟贺维结仇,因为压根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但不管怎样都得去庙里上柱香,不,得去道观,论捉鬼降妖,还是道士更来劲!
她誓要捉住那只“鬼”,问它究竟什么意思?
翌日,枇杷被她的脸色骇的不轻,建议她去三清观,“厨房张大婶的儿子小时候撞了邪,最后三清观的道长出面才解决。”
汤媛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聊胜于无,当下也决定要去试试。
谁知一转头,枇杷就将她做噩梦打算去三清观消灾的事儿告诉贺纶。
贺纶问冯鑫,“明通人呢?”
“大概还要七八日才到。奴才已经派了两拨人去催。”
“再催一遍,就说银子按时辰算,早一个时辰多一百两,爱来不来。”贺纶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放下这句话,你们就撤,不必管他食宿费。”
是以,冯鑫按照贺纶的意思又催了一次,明通果然见钱眼开,连夜策马直奔京师,日夜不休也不洗澡,最后被当成乞丐轰出裕亲王府大门口自是后话,目前先不详述,只说贺纶召来汤媛,见她眼睑下方一道淡淡青影,显然夜间没有睡好。
“我已经遣人问过三清观主,他为你卜了一挂,说明日大吉,宜出行,你明日一早过去吧。”贺纶不咸不淡道。
汤媛屈膝谢恩,有了贺纶这句话,这下就不是她去找道长,而是观主准备好茶点亲自迎接她!
贺纶淡淡扫了她一眼,“梦见了什么?”
啊?哦,汤媛打起精神,“特别血腥,好多鬼,奴婢就不讲出来污您尊耳了。”
贺纶垂下眼睫,“今晚睡在我这里吧。”
汤媛吓了一跳,“不行啊,奴婢来月事了,而且还不到一个月。”
“我们在一起除了那种事,也可以做点其他的。”贺纶抬眸看向她。
汤媛的脸色白了白,其他的……只要不用嘴,用手的话她勉强接受。
“廊上笼子里的小松鼠是捉给你的,拿去玩吧。”贺纶突然逐客,目光一瞬不瞬的与她对视,“不必回畅和馆,今晚留下来陪我吃饭。若是累了就去我的屋里歇息,记得洗手洗脸,别乱摸东西。”
谁乱摸你东西了!汤媛一头雾水,被他赶出了书房,却又不能回畅和馆。
提着笼子怔怔走出两步,才发现小松鼠很胖很胖!
汤媛留宿朗月堂,枇杷自然得回趟畅和馆拿换洗衣物。
“枇杷,别忘了帮我浇水,窗台上的花草干了好久。”汤圆提醒了一句。
枇杷清脆的应一声,迈着大步而去。
却说那三清观,乘车的话大概也就半个时辰的距离,而王府的车把式又是个老练的,这一路走的稳稳当当,偶尔轻轻摇晃,晃的汤媛昏昏欲睡,直到穿过热闹的街市她才恢复精神,也就是这恢复的一瞬间,余光正好瞄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同乡王二柱!
司苑局的王二柱!
汤媛眸光熠熠生辉,连忙喊停车,拉着枇杷追过去。
他何时升的职?竟然有了出宫采买的资格!这对汤媛而言不可谓不是一个惊喜!
王二柱为人机灵,办事利落,又跟她一向不错,此番搭上话以后少不得再联系,或许真能通过他打开一个突破口,获得宫里的消息。而她也不怕枇杷告密。遇到同乡,向同乡打探一下干爹的身体,本就是人之常情。况且每回进宫,贺纶不也是让张录前去探望干爹,然后回来转告她么!
孰料早市人潮拥挤,她追的磕磕绊绊,王二柱却健步如飞,闪身登上一辆平头的黑漆马车。幸好她有金手指枇杷。枇杷提着裙子,足尖一点越过数十个人头,一脚踩人家车辕上,吓歪了车把式的斗笠。
汤媛气喘吁吁赶到,不停向车把式鞠躬致歉,又去敲窗户,“王二柱,我看见你了,快出来,我是汤媛啊!”
谁知敲了半天里面也没反应。
她疑惑的停下了手,那深色的纱帘才缓缓撩起,露出一张玉石雕琢般的脸庞,全无皇子的犀利,也许是常年怯懦的表现,使得他看上去有点羸弱。
但是再羸弱他也是个皇子,自是用不着对她和颜悦色。贺维眉宇微皱,“放肆,这里没有王二柱,让你的人滚下来!”
“可是……”汤媛瞪大眼,她分明看见王二柱上了这辆车!
贺维嘴角微牵,“那你上来检查?”
第77章
贺维轻飘飘的一句“那你上来检查”就堵住了汤媛所有的疑问。
开玩笑,她是什么身份,上去搜贺维的马车,简直就是打着灯笼上茅厕——找屎(死)啊!
枇杷在车帘撩起那一瞬就吓呆了,直愣愣立在车辕上,直到汤媛喊她,她才手忙脚乱跳下来。
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惊了他车驾的分别是贺纶的狗和玩物,呵斥一句也就罢了,当不得真。贺维眼角微挑,目光轻飘飘的掠过“玩物”汤媛,合上帘子,木轮缓缓转动,嘚嘚嘚的越走越远。
汤媛与枇杷面面相觑。
“方才你也看见了对不对,就是那个中等身高,特别壮实,穿石青色潞绸衫的年轻男子,上了睿王的车?”她问枇杷。
枇杷满头雾水的点点头。
那么睿王为何不承认呢?汤媛眯着眼,视线投向黑漆平头马车远去的方向。
而马车内漆黑一片,光线被深色的帘子拦在了外面。贺维低头不停的咳嗽,好一会才平息,“杀了她。”
他不带一丝感情的说完三个字,继续压抑的咳嗽。
黑暗中有人低声应诺。
三清观路上的这一节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揭了过去,却说三清观的观主孟真人,怨不得道观名气这么大,竟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的。
孟真人年约五十几许,精神矍铄,双目清澈有神,乍一见汤媛怔了怔,很快又神色如常,抬手请贵客看茶,一品今年的雀舌。今年统共也就才产了十斤,一多半成了贡品,剩下的各家分分基本所剩无几,三清观统共就得了一两,此刻拿出来招待汤媛,可见诚意非同一般。
茶过三巡,孟真人也将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三遍,一直不言语。
当时汤媛也没当回事,毕竟方外之人不管有没有本事,总要故弄玄虚一阵方才显得神通广大。但不管怎样,这里供着太上老君,又山清水秀的,多多少少应该有点灵气,她在这里喝喝茶沾沾灵气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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