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哭。”贺纶被她滚滚而落的泪珠惊到。
“我说的都是真的!只要你问,我便一字不落的坦白与你。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我信。”贺纶喊道。
他终于妥协了,抵着她额头,小声的呢喃,“我相信阿媛说的每一个字。那阿媛相信我吗?”
“我也信。”汤媛回。
“嗯。好。我爱你。”他问,“我爱你,你信吗?”
“当然信。”汤媛总算露出一丝笑意,含泪投入他怀中。
贺纶沉默的拥着她。
她信他爱她,但不相信他只爱她。
第246章 帝后
久别重逢, 千般欢喜,那夜夫妻二人共枕青丝絮语至天明。
贺纶说朝局动荡, 他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陪在她身边。
汤媛问会打仗吗?
他回会打。
徐子厚早有不臣之心, 怎甘心昔日庞然大族在明宗手中熄灭。这些年他在山西颇得民心,集结兵力屡次骚扰河北边防, 妄图控制辽东以外的局势。而那些与徐家沈家有着盘根错节利益关系的人也在观望,甚至站队,这一仗非打不可。
贺纶侧身支肘注视她, “外面是男人的事,有我在无须担忧什么。阿媛回辽东孝敬母后,抚育阿蜜,安心等着我回去便是。”
“好。”汤媛也在看着他,双眸如夜幕星辰, 明亮又深邃。
“阿媛此去便是皇后了, 有信心做一个皇后吗?”他问。
“我在宫里长大, 没有什么胜任不了的。”她私下里甚少自称臣妾,贺纶也不在意,二人以乳名呼唤对方有种温暖的亲密。
阿媛性情温和, 有贤德之仪,一旦动怒又颇沉得住气。一个能完美控制自己情绪的人, 通常不是什么单纯之人。尽管男人都不喜欢心机深的女子, 可是心机不深又如何在那样的高位俯视六宫?
贺纶很欣慰。
汤媛被他盯着喉咙痒痒的,许是太久未见,竟有些莫名的羞涩。
她害羞时红痕爬上眉梢眼角, 仿若坠了一片三月的花瓣,美极了。
贺纶忍不住笑,凑近了,在她强装镇定的目光里看见了微微的躲闪。
“你,怎地突然这么的近?”汤媛怕忍不住亲他一口。
“近一点才看的清,方不辜负爱后这般动人的好颜色。”他道。
汤媛心跳乱了好一会。他这是在撩她吧……
短暂相聚,又是别离。
贺纶排除重重艰难,来锦州与她相会,给了她最大的尊重与保护,后来的路她要自己走回去。
不过他到底是贴心的,将从小到大都不离身的冯鑫指给她,伺候她回辽东潜邸,如此堵住悠悠众口。
冯鑫之于贺纶的意义,汤媛很清楚,那是敌人通过重重关卡靠近贺纶时的最后一道屏障。这样的内侍只要不犯谋逆大罪,一般会跟皇子一辈子的。
他对她,确实是极好的。
于是少年时的种种争执都变得淡了,已过双十年华的她心湖很宁静,宁静下是宽广的包容,包容好的和不好的,心脏也为他失衡跳过。
她应是也动了情。
愿未来两不辜负,共享人间光阴。
数日后山西边防震动,隶属徐子厚的一名指挥使无故暴毙,丢了虎符,乱成一片。京城与辽东各方势力风起云涌,坐在上头的贺纶与贺缄对帝位势在必得,坐在下头的文臣武将也对自己手里的利益势在必得,争的不可开交。
曾经的潜邸现已改做临时宫殿,虽不能与京城比拟,倒也是五脏俱全,再者此时六宫只汤媛一人,日子过得倒也格外清静简单。
不知不觉间,一年的光阴悄然溜走。这一年间她每日给章太后晨昏定省,规矩礼仪拿捏的无可挑剔。打理宫务更是尽心竭力,遇到不懂的问题亦是殷勤来章太后宫殿请教。
章太后很喜欢阿蜜,又挑不出汤媛错漏,渐渐的也就放下戒心,婆媳二人相处的还算融洽。
每月十五汤媛都会给贺纶寄一封家书,常常一写便是两三页纸。相比而言,贺纶的话就不多,有时甚至寥寥几行。不过他给她的回信从未迟到过。
第二年夏末,就有好消息传到了辽东。坊间百姓奔走相告,韦都督打了大胜仗,生擒徐子厚。
外命妇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传到汤媛耳中时,汤媛一点儿也不意外。徐家在明宗时期已经败落,倘若没有韦胜春一切还好说。当贺纶以及身后的外戚翻开最后的底牌——韦胜春,这场帝位之争已然极大的偏向了贺纶。
只是那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徐家和沈家没有退路而已。
汤媛缓缓搁下手中湖笔,凝眸看向窗外,心里欢喜,喜丈夫平安,喜乱世结束,当然她还有一些的愁绪,不过现在的欢喜更重要。
接下来的日子捷报连连,这年冬日她收到了贺纶从京城寄来的家书,尘埃落定。
天下初定,贺纶改国号为齐。齐光宗贺纶甫一登基便减免税赋,论功行赏,并亲自修订了历代遗留下来的诸多陈旧制度,颇有□□治世之才。一时间民心稳定,百官臣服。
一年半后,汤媛陪伴章太后,携着一家老小乘坐凤撵銮驾重回紫禁城。
皇后的册封仪式繁冗而庄严。
第一天,她着凤冠帏衣于景仁宫面南而立,正、副册立使者奉皇命分别随册随宝,在掌节者的引领下前来参拜,一路仪仗鼓乐不停。参拜结束,鼓乐方停,受册大礼才正式开始。百官进表笺仪。翌日吉时再举行谒庙礼,祭告列祖列宗。礼毕,她在众尚宫和宫女内侍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前去叩谢皇恩。
这一年,她二十五岁,做了他的皇后。
“朕,终于等到这一日。”他朝跪在脚下的她伸出手。
汤媛借着贺纶这一手的力量端庄起身,身形不见一丝摇晃。
“臣妾也等到了。”
是夜,皇后在景仁宫接受公主皇子以及内外命妇的参拜,皇上则于谨身殿设宴招待群臣。
从册封开始至今,足足用了三日,阔别三年之久的帝后才真正的走到一起,于乾清宫中倾诉藏了许久的思念之情。
二十五岁,在这样的朝代已不算女子最为动人的年华,贺纶却瞧着汤媛妍丽更甚从前许多。也终于明白前朝为何有女子三十尚宠冠后宫,且多年不衰。
真正的美人,在每一段岁月都能美出不同的惊心动魄。
他嘴角微微上扬。
直到亥时,宫人内侍方才被允入殿内送热水,服侍帝后重新沐浴更衣。
如此盛宠,数日不衰。
徐太嫔居住过的寿安宫,经过翻修布置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说比不上慈宁宫,匹配章太后如今的身份却也是不差的。
做了太后,再也不用操心宫务,以及千方百计的争宠,更不必似辽东那段岁月,为了儿子担心受怕。现在的章太后特别闲,闲的想抱孙子。说起孙子又不由得操心空虚的后宫。偌大一个紫禁城,就皇后一个人服侍皇上,也太寒碜了点,于规矩和道理都说不通的。
然而距离祖宗制定的选秀之日还有数月,且皇上也不着急,甚至连个宫女也没临幸过。章太后只好含蓄的提醒皇上,可惜收效甚微,只得暂且作罢。
夏日的养心殿内清凉静谧,贺纶凝神批阅奏折,自从登基,他就没睡过一日午觉。每每此刻,伴在他身畔研墨红袖添香的阿媛,总能令他身心愉悦,放松许多。
谋逆之罪诛杀九族也不为过,然杀人太多必然留下残暴的恶名。恶名多了又多多少少影响帝王在子民心中的形象。于是哪些人该死,哪些人不适合立刻死,皆需仔细权衡。
牵涉其中的世家大族免不了抄家没入奴籍,当然入了奴籍也并非万全,生死依然处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贺纶搁笔,接过汤媛递来的湿毛巾擦手,“你的人情,朕替你还了。”
他暗示刑部的人为沈珠求情,顺势免了沈珠的姨娘与胞弟发配边疆之苦,得以继续留在京城。
发配,说白了不过是死的比砍脑袋慢个把月。边疆苦寒,莫说娇生惯养的贵族在那里好不好活,便是发配的路途,十之□□也熬不过。如今留在京城,一条命无疑是保住了。
这种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汤媛并非圣母,但也没甚好得意。回宫后,她比从前主动很多,让贺纶饱尝温柔小意。每每浓情蜜意之时,整个人温柔的仿佛变了一个似的,待她百依百顺。
譬如前几日,她只是稍稍提醒沈珠当年暗中相助之事,今日便收到了想要的结果。
“阿蕴待我真好。”她神色欢愉,转而又欲语还休。
后宫不得干政,汤媛还没傻到询问贺缄现在身在何处,将来如何处置。也更不可能将手伸到前朝,拐个弯的去打听。所以她在等机会,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试探贺纶的态度。
“了却一个沈珠,阿媛是不是又在想怎样还徐太嫔的大恩?”贺纶轻轻啜了口茶。
“太嫔娘娘的大恩,阿媛这一生恐是没机会还清的。”
“那你想不想见见贺缄?”贺纶似笑非笑。
“不想。”
“哦。我相信阿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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