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缄并不着急,缓缓道,“娘娘,难道您还不放心我?况且皇后这么做不单是糟践您心爱的奴婢,更是打您的脸,若我还无半分举措,那又与贺维有何分别?”
贺维一味的忍耐,境遇不也没变好,反倒将皇子的威仪消磨殆尽,连皇上都懒得多看他一眼,甚至还在除夕夜训斥柳美人,指责她教子无方,将天家好好的男儿养的全无皇子风仪。却不想想柳美人若是敢将贺维养成贺纶那样,还能活到现在么?
闻言,徐太嫔不禁由这对倒霉的母子联想到自己与贺缄近些年的遭遇,心中气苦不已,“自从你舅舅远赴延绥杳无音讯,有些人便要忘了那张宝座是谁驱鞑虏、平四夷、推新制挣下来的。坐着我徐家打下的江山,苛待我徐家的子孙……”
“娘娘慎言。”贺缄轻咳一声。
人之所以会失言多半是因为习惯了在安全的地方乱说话,那么到了不安全的地方再管住嘴可就没那么利索。
徐太嫔低头拭泪。
贺缄轻声安慰道,“我们今日只说汤媛的事,其他的暂且放一放,有时候没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据他所知,三年后,北方鞑子大举进攻中原,以延绥为突破口,太原总兵当阵脱逃,舅舅临危受命,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全面震慑了延绥总兵府最后一批看不起文官的军士,此后形同掌握了大半的西北控制权,与辽东的鹏亲王分庭抗礼数年,最终拥立他为帝。
不错,现今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徐太嫔颔首,重新振作起来。
“可是你主动索要媛媛,岂不等同挑衅皇后威仪。”她隐隐不安。
“此言差矣,比起我,我倒觉得皇后只会更恨婉贵妃。”
这事本就是婉贵妃挑起的,那是个以跟皇后唱反调为乐的妖孽,一旦发现有机可乘,少不得要在皇上跟前维护贺缄,而皇后又不傻,断不会立即发难让婉贵妃钻空子。
有婉贵妃这么一个兴风作浪的对手,皇后哪还有心力处置汤媛。等她反应过来,事情多半已成定局。
至于贺缄,都被收拾了十八年不也好好的,还会再怕多一次?
如今他早已过了容易“夭折”的年纪,唯一忌讳的也只有将来封王开府时被人动手脚,但那不是还有两年么,自是两年后的话。想通了这一节,徐太嫔垂眸无言,算是默许了他的提议。
也就是答应将汤媛给他!贺缄心中狂喜。
徐太嫔眼角却隐现几分疲惫,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至少贺缄不会残害媛媛。
但此计终究偏离设想的初衷太多,以至于她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幽幽道,“皇后那面我们还能随机应变,可皇上呢,你打算如何说服他?”
宁妃失宠多年,连带着皇上对贺缄也愈发冷淡,万一皇上不耐烦管这些,岂不是打草惊蛇?
“父皇看上去严厉,实则并不喜欢懦弱的孩子,有时候大胆的与他说出心中所想,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贺缄轻松道。
不过这番话还有后半段,也不是每一次勇敢都会令皇上欣赏,还极有可能招致大祸。
然而贺缄并非鲁莽之人,徐太嫔对他很是放心,又见他如此笃定便不再细问。
贺缄思忖火候差不多了,为免生变不宜再久留,遂起身上前拜别,请她好好将养身体,一旦有好消息他定会第一时间赶来请安。
徐太嫔微不可见的颔了颔首。
“等一下。”她忽然唤住右脚已经迈出暖阁的贺缄。
贺缄闻言转回身,还有什么吩咐吗?
此时日影渐渐西沉,屋中早已没那么明亮,坐在光线昏沉角落中的徐太嫔一双眼眸却熠熠生辉,莹亮迫人,令贺缄生出几分慎重之心。
她斟酌了下,片刻之后才道,“本宫相信你,因为你是好孩子。”
“娘娘放心,我会照顾汤媛。”
“不过本宫不觉得你是好男人。”她道。
贺缄的笑意略略挂不住。
“所谓事急从权,本宫只是答应你的法子,并非真的送你一个掌寝。况且掌寝又不止一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断不会委屈了你。本宫要你对着天边的落日发誓,不得召她侍寝!”徐太嫔一字一顿道,“一旦她未嫁失.身,本宫则不得不怀疑你用强。”
贺缄满面绯红,“娘娘当我是什么人?”却并不立时发誓,还反问道,“若她……甘愿委身于我,也要怪我吗?”
“那也是你引.诱所致。你若居心不良,花言巧语哄她就范也不是不可能,那虽不是强迫,却与强迫一般卑鄙,本宫不允许。”徐太嫔眯眸道。
贺缄敛去笑意,抿了抿唇,“娘娘此言霸道未免有失公允,若是我不答应呢?”
“那本宫大不了赌一把,即刻前去慈宁宫。毕竟太后娘娘对本宫还是有些情谊的。”
这样他就很难再有机会将汤媛据为己有。
贺缄瞳仁晃了晃,抿紧唇角。
徐太嫔寸步不让瞪着他,其实心里也在打鼓,她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这般逼迫已经实属大不敬。
就在她觉得已无希望之时,总算听得贺缄妥协的声音。
他蹙眉道,“我不碰她。”
“你发誓。”
“我发誓。”声音艰涩。
“对着落日发誓。”
“对落日发誓。”
压根就没有丁点诚意。
这是拿她当三岁小儿糊弄么?
徐太嫔被他气个半死,恨铁不成钢的指了他半晌最终化成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
她道,“臣迫君立誓乃大不敬,按律当斩。您既然不情不愿,我亦无可奈何。”
“倘若誓言与本心背道而驰,强立也无甚意义。”
“你给我闭嘴!”徐太嫔气的早已换成了“我”自称,厉声警告他,“你可听好了,本宫虽已老矣,但再活个七年八年也是不成问题,你若敢……若敢糟.蹋了我那丫头,我与你没完!”
她气的无处发泄,这毕竟是龙子凤孙,打不得也骂不得的,只能抓起手中杯盏狠狠掷向地面。
“啪啦”清脆的碎瓷声在贺缄脚下绽开。
这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他背地里不止一次向徐太嫔讨要媛媛,但每一次都惹得她勃然大怒,直到媛媛被人玷.污,嫁人已经不是最好的归宿,她才不情不愿准允他带媛媛回王府,却仍是不放心的细细叮嘱,含蓄的提醒他将来倘若玩腻了……也得看在她的面上好歹给媛媛个孩子,哪怕生个丫头也是好的,别让人欺负她。
她大概是这世上最真心实意爱护媛媛的人了,不管是因为媛媛可爱,还是因为可怜的妞妞,或者两者都有。
于是,面对这一地碎瓷与以下犯上的老人,贺缄竟然没有一丝不悦。
心底莫名酸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 韶九投了一枚地雷!么么扎扎~
作者菌捂脸说下上一篇文的番外估计得拖到下个月某日,最近光是码新文已经有点吃不消了,打算哪天跟亲们请假休息下,表示脖子酸腰也酸,搬砖苦啊/(ㄒoㄒ)/~~
第15章 倒霉
终于得偿所愿,贺缄见好就收,并未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汤媛,那只会激怒徐太嫔。
然而心里头却是格外好奇汤媛的反应。
或许害羞却又安然接受,也或许气得跳脚?
但不管哪一种,想必都很有趣。
其实前世,他与她时常见面,只不知为何话却说的极少,可自从被她窥破了爱慕馨宁的秘密,两个人的关系竟心照不宣的升温,他往往下意识的关注她,甚至还主动上前攀谈。
好可爱的女孩子,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有什么法力,立时就能感染的人心情莫名轻松。尽管他不能对外承认视一个奴婢为朋友,可心里早已这么认定。
当得知她即将被塞给贺缨,他简直夜不能寐,感觉像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要被旁人拆封尽情享用。恰逢她也在为上回他胡言乱语的行径生气,他便借机四处奔波,摆平此事,最终贺缨没要她,换成一位姓秋的宫女。当时媛媛很感动,立即与他和好。
见她那么感动,他心口也热乎乎的,忍不住想戳戳她,低声劝说掌寝其实是个很有前途的差事,况且她不也挺喜欢……馨宁的。谁知这竟惹恼了她,一言不合又翻脸,也不知谁惯得她一身臭脾气。他也是恼羞成怒,红着脸道:不做便不做,自是有大把的人排着队呢!
真是个玻璃心少年。
哦,玻璃心是媛媛教他的词,大意是指心理脆弱的人。
最终两个和好了还不到半日的人又闹掰了。
他隔日便忘,照常找她说话,谁知她还上劲了,不仅故意躲避他与馨宁,还对他爱撘不理。气的他……他在长春门附近堵了她,忍恨含羞的与她道歉,保证再不敢说那种登徒子的话。她垂着眼,抿抿唇,听了半晌才点点头,算是答应再次和好。
她那委委屈屈又不得不答应的小模样狠狠击中了他狂跳的心脏,忍不住摸了摸她脑门,轻声道,“媛媛,你真乖。”
可他怎么也把握不好对待她与馨宁的尺度,往往弄反了。长此以往,心力交瘁,平生第一次动了放弃的念头。太后却偏偏在那段时间病倒,馨宁孤弱无助,也跟着病了。这个女孩子曾是他最喜欢的人,又对他有恩,无论如何他都有照顾她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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