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想起这“野味”是什么的马平洲惊醒过来,他只见不远处他的大儿一瘸一拐地走上两步,立即被副官扶住。副官掉泪不已:“将军,您何苦……”
“父亲不愿吃其他的‘野味’,可我不是‘野味’,我是自愿将血肉还予父亲,所以无妨。”
大儿!!
马平洲的脑袋里“轰”得一声爆响。他望着马玉勇那渗出些血的小腿,想起往昔大儿人马一体的英姿,想到大儿与自己说过他一生只愿马革裹尸的志向,最后想到大儿会一文不名地惨死在这里,泪水顺着他老脸上的沟壑流了他满脸。
说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多么简单?是他太糊涂,从未想明白他能随意说出这句话,这代价却不是他一个人付得起的。
天又要亮了,夜间冻得人发抖的寒气逐渐褪。去,恼人的阳光也随之带来让人嘴唇干裂、伤口腐烂的酷热。
无名山谷之中,这仅存的千余定海卫看不到任何逃出生天的希望。他们只能艰难的、绝望的、比死还痛苦的,像没有任何底线的畜生一样活着。
“报——!!前方一里处确有山谷!谷中隐有人声!”
连用干粮都是在马上的叶棠一听前方折返回来的斥候的报告,立即把手里的水袋塞上,和干粮一起丢给自己新提拔的侧近、花荣。
“所有人听我指挥!上马行军!”
叶棠喊罢,自己拍马先走。花荣手脚很快,把干粮和水袋一收,一个翻身就上了马跟着叶棠跑了起来。
李玄这燕王世子还是有点用处的。从他的叙述中叶棠得知这小子大约两个月前开始他替他爹、也就是燕王巡视领地,偶尔也去揍揍来犯的草原诸部。
燕王经营有方,靠着与关外诸国的贸易,燕地繁荣且兵强马壮。李玄是燕王的独儿子,小子是被捧着长大的,又刚刚弱冠就打了几次小胜战。可想而知,这小子轻易就飘了,听说燕地境内又有草原来的强盗横行肆虐,李玄参谋都没带一个自己撸了袖子就带了点兵去和人打,结果被人打了个丢盔撂甲屁滚尿流。
幸好李玄只是莽,不是蠢。战败后他发觉自己似乎是中了草原诸部的计,而这些蛮族料定他个小子挨了揍必定会哭着跑回家去,不光封锁了燕地的外围,还往燕地的方向对他进行搜索。
李玄意识到对方很可能是想活捉自己,拿自己去和他爹谈判,于是他反其道而行之,往燕地外跑了。
这一路李玄让自己残存的几个部署分别到最近的大营去求援。自己则前往距离燕地较远,但坚若磐石、蠕蠕踏之不平的定海营。
李玄的想法也简单。其他大营的主帅要么贪财要么好。色,都不是什么好货。他去了那些人那里明面上能做座上宾,实际上还不是又成了这些人拿去和他爹谈判的人质?他不乐意自家这块大肥肉被草原诸部咬一口,难道就能忍自家被其他大营的主帅割几刀?
镇国公刚正不阿,马家对燕地也无所图。此去定海营远归远险归险,但值得。
李玄想得很好,可惜他错估了行动的风险。他的三个亲兵全死了,他自己也差点儿死在了路上。要不是人在铜城。的喜嬷嬷大发慈悲捡了他回去,只怕谁都不会知道燕王世子已经来到了距离定海营如此之近的地方,却是功败垂成。
这下叶棠也知道为什么李玄在原文里只存在了两句话了。按照原文的发展,喜嬷嬷这会儿还在皇陵呢。喜嬷嬷不在铜城就没人救李玄,这傻小子狗带在铜城没人知道,只道是他带兵去打蛮族盗匪,被人给杀了。
叶棠之前一直想不通马平洲和马玉勇出兵是去了哪里,为什么他们不告诉其他人此行目的。待李玄出现,叶棠总算串联起了所有的线索。
叶棠当即就问李玄从燕地往定海营的方向可有山谷。李玄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作了答。他这个世子并不是不学无术的那种,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习如何治理燕地的他对眼底周围的地形相当清楚。
得知从燕地往定海营方向共有两处山谷,其中一处有前后两个进出口,叶棠立刻下令整军准备出发。
不止李玄被吓了一跳,定海营里的其他将领也是一头雾水。可是见叶棠的侧近花荣只应了一声“是!”便出去传令,马玉龙又还是不省人事,将领们也只能跟着叶棠出发了。
叶棠此行没带别的,就是带了些圆木出来。这些圆木是用在城防上的,不论是重量还是坚固都是一等一的。在冶铁行业并不成熟的这个时代,这些圆木的实用性远超铜铁。
到了被巨石封住的山谷出入口前,叶棠命人将圆木先端削尖,再把圆木插进巨石与泥地的缝隙间。
与叶棠同行的中年将领忍不住上前道:“小将军,不若还是再等等斥候吧?若是国公与马大将军不在这山谷里,您此举岂不是浪费力气?”
叶棠不是不想等斥候确认山谷里的情况。问题是这个羊肠谷的两壁非常高,等斥候爬上去起码得一、两个时辰的功夫。这时代又没有望远镜,斥候光是爬上去是看不到谷里的情况的,他还得下去。
这一上一下半天的功夫就过去了,先不说斥候这一来一回多么消耗体力多么危险,救人如救火,山谷里的人已经被困了月余,随时都有人可能归西。多等半日对外面的人倒是无妨,可对被困在山谷里的人来说呢?
“杨大人,若你是被困在里头的人,你还会计较浪不浪费力气么?”
叶棠一言既毕,再不看那中年将领涨红的老脸。她指挥众将士道:“压住木头时当心些,小心木头折了。”
“是!”
众将士扎起马步气沉丹田,几根一人粗的圆木顿时与巨石角力起来。巨石刚开始时并无动静,但不一会儿就有了撬动的迹象。等众将士使力使得面红脖子粗,连额角都暴出青筋来,巨石终于动了。
“轰”的一声,羊肠谷的出入口开了。有光照进了谷中,被饿得奄奄一息的马平洲与马玉勇一起下意识地眯细了眼睛,却见光中走来一道人影。
“父亲!大哥!”
那人就像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使者。
叶棠命人就地起灶,被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定海卫们却是抓了硬邦邦的干粮连水都不要就大口大口地吞咽下去。
与叶棠一同前来救援的定海卫们瞧着曾经的伙伴这个模样,一个个眼中隐有泪光。
马平洲太过虚弱,但总算还活着。倒是马玉勇的问题大些,因为天气太热,白天与晚上的温差又太大,他小腿上的伤口溃烂得很严重,已经到了见骨的地步。哪怕他没得败血症,日后将伤治好了,他的腿也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流畅的活动了。
叶棠带了马平洲与马玉勇回营的事情着实令整个定海营都热闹了一番。只是等定海营里的定海卫们见到了虚弱的马平洲与腿脚不再灵便的马玉勇,这种欢快热闹的气氛立时变成了凝重——定海营最仪仗的两根脊梁,如今都是千疮百孔。
花荣倒是乐呵呵的:马老将军和马大将军不能上战场了也可以坐镇幕后啊,人能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横竖只要有英将军在就没什么东西好值得害怕,管他来的是蠕蠕还是蛮子,总之把他们统统都打回去就是了!
像花荣这样想的人毕竟是少数,榻上马玉勇心疼地看着一身男装的妹妹,难以想象那日妹妹为了给她治疗伤口,不但亲自烧了刀子给他刮去了腿上的腐肉,还烫了烙铁面不改色地将他腿上的伤口强行封住。
“玉英、你……”
“大哥莫要多想,你与父亲好生休养就是。”
叶棠把大夫煎好的药递给马玉勇,安抚道:“我现在这样很好,也算是少年时的梦想得偿所愿了。”
想起妹妹少年时晒得小脸通红,却神采奕奕地说自己长大了要给父亲还有哥哥们当左右手的模样,马玉勇眼中又是一涩。
他此时倒真是希望玉英是个男子。如此他也能放心把定海营……把马家的一切都交给弟弟打理。但——
“你本该生活的平安喜乐,只需相夫教子既可,是大哥不中用才累你——”
“大哥怎生还说这种话?”
叶棠放下了汤勺药碗,她是真的有些不爽了。
理智上他明白对古代男人解释“不是相夫教子才是女人的幸福”是解释不通的,但情感上她真的非常嫌弃古代男人眼里的女人只有作为“妻子”与“母亲”的价值。
女人是比男人少了一个脑子还是男人比女人多生出一个心肝?凭什么要由男人来规定什么对女人来说是“幸福喜乐”?诚然对一些女子而言相夫教子就是最幸福最安稳的,但以此作为依据一竿子打死其他不以相夫教子为幸福快乐的女子那不是以偏概全,以管窥天么?
“我在宫中就能平安?我诞下儿女就能喜乐?大哥你确定宫中就比关外安全?大哥你知道对我而言喜乐是什么?”
冷淡地起身,叶棠背对着马玉勇丢下一句:“不要妨碍我,不要让我后悔救你。”
丢下整个人都傻住的马玉勇,叶棠撩了帐子出来。花荣正在外头等她,见了她摇着尾巴就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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