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与那高悬神座上,不可直视的存在之间,铺开着一面水蓝色的明亮镜子。
镜中,是那容貌过分昳丽的少女。
只要见过她那头特殊的黑发,就很难忘记。
瑟斯顿跪立着。
他等待了许久。
空灵的声音自高处响起,不可忤逆,不可违背。
“你觉得,吾在为难她?”
浅金发的青年立刻为自己辩解:
“我绝无此意,父神。”
“只是,只是……这对她而言,是否太早了?”
瑟斯顿不知道,这个小神术师到底是如何闯入了父神的眼睛。
明明他一开始想告知此事的时候,神还摆出了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
他的辩驳,听起来非常无力。
坐在镂空的,华丽的椅子上的那人,却并未计较他的态度。
或许是他心怀宽广,或许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于神而言,无论是平庸的人类,还是圣子,都只是小小的蝼蚁。
圣子瑟斯顿知道,自己不过是蝼蚁中,父神亲自喂养的,稍稍有些特殊的那一只。
但无论如何,蝼蚁就是蝼蚁。
他的想法和看法,从来都不重要。
神淡淡的问道:“你想帮她?”
瑟斯顿说:“是。”
他看起来寡淡,却是个非常心软的人。
如果不是心软,三十七年前,就不会有那场大战了。
那高高在上的神,没有对他的想法,给予任何指证。
神轻轻颔首:“好,那就等待结果。”
他身边盘旋着的风,将跪立在云端的,圣子的身影吹散。
他垂眸看着,水镜中,渐渐暗下的天空。
银眸中空无一物,他对所谓的“结果”,没有展现出任何期待。
他看着那穿梭在林中的黑发少女。
良久,说出了一句话。
“选对了。”
在这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后,规则构筑的领域之中,就是长久的沉寂。
神倚在藤椅上,轻轻阖上眼睛。
他的指间,挂着一根银白的,流淌着光芒的细丝。
※
穆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乔伊斯公爵堡的这场试炼中,在被什么样的人观察着。
她开开心心的下了山。
乔伊斯公爵堡外的树木稀疏,没有绊脚的矮生灌木,也没有会让人迷失方向的茂密枝叶。
在这光秃秃的平缓山坡上,下山的路是很好走的。
说来也奇怪。
乔伊斯公爵堡在此存在一百多年。
被弃置大概也有百年。
这些树年龄已经不小了,南域的气候又非常适合植物生长,这片树林应该非常茂密才对。
果然,这个鬼地方就不适合生命存在。
连生命力旺盛的植物都长不好。
穆莎一脚跨出树林,到达了山下的小土路上。
穆莎觉得,自己已经走的离那些前辈够远了,足以避嫌了。
她从背囊里拿出驱虫粉,决定今晚就先在这里休息。
穆莎一边撒粉,一边说道:
“对不起啊,乔伊斯先生,我也不是故意要在您的墓地上睡觉的。”
她总觉得,在恐怖故事发生的现场睡觉,也太不尊重这个现场了。
但没办法,她已经跋涉了很久,需要蓄养体力再离开。
穆莎抱着背囊,找了一棵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树倚着,闭上眼睛休息。
只是,不一会儿,她就觉得后背麻麻的。
穆莎起身,回头打量着自己选的这棵树。
树身上没有任何虫子,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痕迹,它就只是一棵树而已。
穆莎郁闷的换了一棵树,但很快,她又一次后背发麻。
她自言自语道:“我对树过敏?”
倒也不算奇怪。
这年头的人,什么千奇百怪的过敏源都有。
树已经是非常非常正常的了。
当然,要是按照光明信徒的脑回路来思考问题,那可能就是:这棵树带有黑暗的诅咒。
想到思考逻辑的差异,穆莎不免又笑了笑。
她把斗篷摘下来叠成一团,塞在脑袋下面枕着,就在这自己逗笑自己的无聊中睡着了。
※
【屮。】
穆莎心想:屮。
这个世界的神,显然不太眷顾她这个无神论者。
抽取到奇怪的课题,课题被人抢了。
现在睡个觉而已,都能在梦中再次碰见大佬。
这倒霉程度,和喝凉水都塞牙也没什么区别了。
穆莎在笼罩着自己的光芒中,闭上眼睛,选择了沉默装死。
悬坐于高处的神,静静凝望着,浮在半空中的字符。
那是少女心音中的东西,似乎是因为想法太过强烈,直接由神力描绘出来了。
他不认识那个字。
不过……想必不是什么好话。
他问道:“怎么不说话?”
穆莎低头认错:
“抱歉,这次真的是失误,我控制住了的。”
【当然在等你一阵风赶我走啊!】
穆莎道歉的姿态非常诚恳。
这种时候越怂越好。
她相信,大佬会放过她这无意的小错误的。
穆莎解释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失控了。”
她觉得,以大佬的脾气,一定又会嘲讽她没有自控力了。
老老实实挨个骂让他消气,然后走人就好了。
不过,穆莎还是心有不满。
她认为自己的自控力特别好。
要是她没有自控力,早就一块砖丢在大佬的脑袋上了。
事情与预料的不一样。
那高高在上的人,这次并未嘲讽她。
“能够自控的人,不会再次失控。”
他好心补充道:“吾指的是,通常条件下。”
穆莎歪了歪头。
这暗示不能再明显了。
她的力量,在特定条件下失控了。
之前她失控,是因为自己进入了圣城这个神力充足的地方。
这次失控……她走到了乔伊斯公爵堡所在的山里。
穆莎说:“抱歉,我想,可能是环境改换引起的。”
“我很快就会到正常的地方去,不会再打扰您的。”
神说:“神术师会经常外出。”
穆莎:“……”
对不起,她差点就忘了这位先生的嘴巴有多犀利。
这句话,言下之意是:
如果换个环境就失控,你以后还会经常打扰到我。
穆莎叹了口气,说:“先生,我认为,我也不是在任何地方都会失控的。”
“这次我的处境,实在是有些特殊……”
她在要讲下去之前就扼住了声音。
擅自向别人倾诉自己的心事,不是什么好行为。
做这种事情,也是要挑时机的。
穆莎没头没脑的问道:
“先生,您今天……心情怎么样?”
心情好的话,她就讲一讲这几天的事情。
说不定大佬心情好,听完她的倒霉事,就会原谅她了。
神淡淡的说道:“今天,有多事的人,要抢吾的东西。”
穆莎:“……”
好吧,那就是不好。
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吾的东西,没有选择那人。”
“所以,吾心情不错。”
【听出来了,您今天话都变多了。】
神说:“但是,你恐怕来不及诉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莎莎完全不知道。
自己因为太苟,答对了一道送命题。
圣子(猫猫流泪):我就是个儿子。
莎莎(疲惫微笑):人生艰险。
第12章
※
穆莎愣住:“什么意思?”
大佬怎么知道她要诉苦?
来不及诉苦又是几个意思,这种话怎么听都很不妙吧?
那空灵的声音,淡淡的提示道:“看看你的手。”
穆莎后知后觉的低头。
四叶草的烙印逐渐在白皙的手心显现,它边缘散发着炽红光芒,图案一明一灭。
炽热的温度袭上手心,带着烫人的疼痛。
穆莎直接被烫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望向掌心,炙热的温度快要将她烫伤了。
她想了想这个追踪术的其他效用。
穆莎闭上眼睛,引导着身体中流动的神力,在四叶草标记上施加拓印。
字符的最后一笔完成后,掌心里的温度渐渐消退。
而喧闹的声音,却如同潮水一般漫入耳中。
赫伯特的声音里满带着焦急:“穆莎小姐!”
穆莎拎起背囊,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是我,塞西尔先生。”
“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穆莎听见了恐惧和疲惫的喘息声。
赫伯特·塞西尔:“抱歉通过这样的方式联系您。”
“您外出实践时,应该带了一枚用以发出求救讯号的红晶石吧?”
“请您使用那枚红晶石。”
穆莎没有说话。
使用红晶石进行求救,相当于放弃课题,退出实践考试。
赫伯特说:“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请您用上它,向神宫求援。”
“拜托您,我们四个人的命,都牵挂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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