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空打了半晌,抬起头瞪着伊提斯,整个人都气鼓鼓的。
穆莎气闷道:“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伊提斯摸着她的头发说:“当然是跟你学的啊,小姑娘。”
穆莎:“……我才不是这样的!”
“对,你当然不是这样的,至少十六岁的时候,你性格比我好太多了。”
伊提斯很有耐心的哄她,一边哄着,一边重新攥住了穆莎的手,拉着她起身:“走了,上楼。”
穆莎还试图把这一家继续吵下去,却在被拉着手站起来时,发现了又一处不对劲。
她来到这边之后,伊提斯就只是摸摸她的头发,或者牵她的手。他没有强行捏她的脸,更没有执着于把她抱起来。
穆莎跟着他走上楼梯,踌躇着开口道:
“伊提斯先生,未来的我们,是不是……”
伊提斯说:“你可以问,你的任何问题我都会回答,莎莎。”
“就算再失礼的问题也没有关系,我们两人之间,是不需要讲究‘礼貌’的。”
穆莎垂下眼睛,她失落的问道:“我们的感情是不是不太好?”
伊提斯一点也不为她的问题感到意外,又或者是愤怒。
他只是非常平和,从容的面对了这个问题,他说:“不能说不好。”
“毕竟,我们两个之间,做到了人类对‘幸福’这一概念的所有定义。”
穆莎说:“但是……”
伊提斯接上了她的话:“但是,在我看来,也没有办法说这场感情好。我们之间,欠缺了很重要的东西。”
“至于到底缺失了什么,就由你亲自观察吧。”
“我希望你观察到,并且为此感觉到失落,憎恶这个未来,醒来之后来改变它。”
他话语温柔,却又不容置疑。
他变成了人,却仍然是操手翻覆一切的神明。
他摆弄着所有的棋子,只是棋盘从整个世界,变成了他的家庭。
穆莎抬起头看着他,只感觉到内心一阵酸涩。
好像有一把钝刀子在剐她的心,剐下去会疼,却又不出血。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用最温柔的面貌,最温柔的语言,来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他究竟是在伤害谁,伤害这个十六岁的她,还是伤害他自己?
穆莎忍着难过,捏住他的手,说:“好,那就由我亲自观察。”
她已经不想要这个未来了。
毕竟,未来的这个伊提斯如此痛苦,她不希望那个高高
在上的神明,变成这副模样。
不过,她不可能按照伊提斯所说的那样选择分手,除非那能让伊提斯好好的。
改变的方式不会只有一种,她会想办法,找出一条最好的路来走的。
穆莎进了主卧。
屋子很大,但是东西摆的比较齐全,一点也不显得空旷和寂寞。
暖橘色的神灯石躺在灯罩下方,散发出暖融融的橘色光辉,为整个房间染上温馨的色彩。
伊提斯从壁橱里拿出被套、床单和枕套,这是一整套的,全部都是深蓝夜幕点缀星星的图案,非常的漂亮。
他走到床边把床单扯下来:“给你换一套新的。”
“知道你要过来,特地给你选了最漂亮的四件套。”
穆莎又有了一种被当做客人对待的感觉。
但是,下一刻,伊提斯就问她:“喜欢吗?”
“十六岁的你,是喜欢这种风格的东西的,对吗?”
穆莎点了点头,却非常难过的抿起了唇。
这不是客气。
伊提斯只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对她好而已。
伊提斯拽起被子的时候。
穆莎走过去,拎起了被子的另一个角。
她问:“我来帮忙?”
“好。”伊提斯像是在夸奖小孩子一样,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接下来,他们两个人都沉默无言的忙碌着。
直到换好了被套,伊提斯从房间里走出去,穆莎就像是没骨头一样瘫在了床上。
她仰着头,看着那晕出暖橘色灯影的天花板,看了很久很久。
发够了呆之后,她从床上爬起来,开始观察这个房间。
两个人生活的痕迹都在这里,衣架上分别挂着她和伊提斯的衣服,还有一个巨大的壁橱,里面都是当季的衣服。
值得吐槽的是,伊提斯的衣服数量比较多。
穆莎歪了歪头——这果然是注重于打扮自己的小仙男吗?
不过占的位置倒是一样的,衣橱一人一半,两人的衣服各自占据一半位置,中间仔细的隔开,没有乱放的现象。
她和伊提斯之间不是按需分配资源,而是刻意这么分配好了,互不侵犯位置,谁也不给对方添麻烦。
但是真正恋爱的人之间,是很少像这样距离感分明的,偶尔在衣橱里侵犯一小部分对方的空间,是很正常的生活小细节。
穆莎拎出一件衣服。
一点褶皱都没有。
根据她对自己的了解,她如果在自己家,穿完衣服一定是随手一扔,才不管扔在了哪里,团成了什么样子。
所以,这件衣服,究竟是伊提斯帮忙打理好的呢?还是她自己不想添麻烦,维持着最好的一面,刻意把衣服整理好了才挂进去呢?
穆莎打从心底里希望是前者。
她又去了盥洗室。
那面映不出她的模样的镜子前,摆放着两只盛放
牙刷的杯子,一只是透明的琉璃杯,一只是粉色的陶瓷杯,规格完全不同。
只有牙刷还保持着一致的感觉,大概是一起买回来的。
镜子下方放了一只新杯子,和刚刚拆开的,刷毛没有变形的新牙刷。
伊提斯在牙刷柄上挂了细绳,小纸片垂在了杯子外面,上面写着:“介意的话,可以用这个。”
穆莎接了水,蘸了洁牙的药膏,开始刷牙。
也不知道是不是药膏太呛太苦了,她刷着刷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
这样小心翼翼的紧绷着,维持着距离感来爱护对方,不累吗?
这真的能被称之为幸福吗?
她刷完了牙,洗干净脸,回到了房间里。
穆莎又推开了另外一扇门,那里面存放着一些画,挂的满墙都是。
有的是出自伊提斯之手,他笔下的线条流畅优美,他的每一幅画里,都有他的小姑娘。
画中的背景时而是那风景绝美的天空祭坛,时而是碧蓝的西海,时而是古老的,被绿苔攀爬的旧时遗迹……可这些风景,都只是那画里,穿着各种各样的漂亮衣服的少女的陪衬。
画中的少女披着云霞,黑发如绸缎垂下,浅银色的眼睛里流淌着光。
她垂首时,是对万物的怜悯与宽容;她抬眸时,便是万事万物都模糊,世间仅余下她一人的至美。
画中少女眼睛里的一抹光,拈着花的柔嫩指尖,还有那由近而远,逐渐模糊风景……
如此细腻的笔触,每一笔,都在诉说着执着画笔的那人的心声:我爱你。
——纵然世间万物美好,我也只爱你,我的眼中仅有你。
穆莎又看向另外的一些画。
尽管水平已经有了十足的进步,穆莎也还是能认出来,那是她的勾线方式。
她画了许多东西,暖融融的夕阳,黎明到来时的一抹光,即将喷发的火山……
可是,色彩如此温暖的画中,却让穆莎感觉到了冰冷。
每一笔都很清晰,没有焦点,没有着重,近处清晰,远处也清晰。
这意味着,对绘画的人来说,景色就只是景色,每一寸风景都一样,没有欣赏,没有喜欢,也没有憎恶。
而且,这样多的画卷里,有的有世间之人,有的只是单纯的风景。
她画遍了世间的万物,却没有一幅画里,有那个银发青年。
穆莎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幅画上——它被摆在地上,被一块布蒙起来了。
这间屋子用空间神术处理过,再多的画也能挂上去。
所以,它被蒙起来,那只能证明这个屋子的主人不喜欢它,不希望它去到墙上。
而如今住在房子里的两位主人,拥有“不喜欢”这种情绪的,只有伊提斯。
穆莎掀开了画布。
她看着画中风景,屏住了呼吸。
——那是她画下来
的。
那是一片冰冷至极的雪原,雪下的冰川开裂,沟壑纵横遍布,炽热岩浆漫上,将那沟壑熔的更宽、更深。
而在那裂痕的边缘,生着挺直的花茎,只堪堪挂住了三两片残余的莹白花瓣。
它最美好的花瓣,已经在地裂之中被狠狠卷碎,又被那灼烧一切的岩浆吞噬,烧得连灰烬都不剩。
那裂纹之中的赤红岩浆,像是烫人的烙铁,让人皮肉痛苦,内心却寒冷又绝望。
那裂纹如一张锋利的蛛网,狠狠地包裹住穆莎的心脏,将那还在跳动着的,未死的心切割得四分五裂。
这不是一幅艺术品。
它只是清晰的,画出了执笔者的所见,没有任何理解和感情包含其中。
但是,任何看到画的人,都一定会感觉到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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