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老头仍是不安,急急忙请来儿媳,儿媳妇性格泼辣,听说长子诅咒她生病,出门嘴巴就没合拢过,骂骂咧咧不停,直至进了谭家才止了声,谭家是书香门第,自己再气也不能不懂分寸,谭老爷还是官身,如果不高兴将自己关进衙门吃劳烦就得不偿失了。
越想越觉得害怕,等到了谭振兴跟前,张氏没有半点往日的嚣张,脸上硬挤着笑,给谭振兴他们见礼,谭振兴瞧不起张氏的尖酸刻薄,却也给面子没有甩冷脸,绷着脸不悦道,“卢状说你病了?”
“我好好的哪儿来的病?”自从卢状搬进谭家,别提她多高兴了,顿顿能多吃半碗饭,没瞧见她脸上的肉长多啊,张氏看向长凳上趴着的儿子,生气道,“大郎,我何时病了啊?”
卢状面如死灰,咬着唇不搭腔,生平认识的人无数,就没见过像谭振兴如此难缠的,心知自己难逃挨打的命运,索性装死不吭声,只听谭振兴怒然拍桌,“瞧瞧,你亲娘问你话呢,摆着臭脸给谁看呢?”
张氏也觉得儿子不懂事,有帝师后人教授自己功课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街坊邻里多少人嫉妒得眼红啊,卢状竟不懂珍惜,半点没有学生的样子,张氏气得不行,嘴上还不得不维护他,“都是我没有教好,让大公子看了笑话。”
谭振兴眯起眼,叹气道,“子不教父之过,你生养他极为不易,哪能怪到你头上,卢状这孩子啊”顿了顿,道,“还得好好教啊。”
言语间充满了为人师的无奈,张氏愈发汗颜。
殊不知谭振兴心里乐开了花,他本来就是要去卢家找张氏的,结果卢状不争气自己将张氏招来了,谭振兴也不拐弯抹角,直道,“我若有空必日日守着他悉心教导,可我明天就得进翰林,哪有功夫盯着他啊”
张氏不懂谭振兴的意思,视线扫过屋里其他几位公子,落到谭振业身上时,脊背骤然生寒,那句拜托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那该如何是好啊?”
“你看这样如何”办法谭振兴早就想到了,他白天不在家,就让张氏过来守着卢状读书,儿子是张氏的,盼望他成才就严厉些,反之随张氏怎么做,他将后果说得极其严重,张氏不敢答应,害怕自己纵容卢状害了他,谭振兴宽她心,“你白日守着他读书就行,傍晚我就回来,他要没完成功课,我自会收拾他。”
长凳上的卢状已经不太想听他们说了什么,昏昏欲睡时,只听啪的声,有什么东西落到自己屁股上,反应过来的他睁开眼,仰头看是张氏,卢状气急败坏,“娘,你干什么呢?”
“我”张氏支支吾吾,见桌边的谭振兴鼓励她,“母亲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你要记住,慈母多败儿,你越是纵容他,他就越难有出息,再打。”
然后,张氏的棍子又落了下去,说实话,她虽常与人吵架,但真正动手的次数却屈指可数,猛地要她打人,心里不害怕是假的,可想到谭振兴那番话,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既心疼又无比狠心地说,“大郎啊,娘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埋怨娘不要紧,以后会懂娘的苦心的”
“呜呜呜”卢状没哭,张氏先哭了起来。
卢状:“”
万万没想,揍自己的会是亲娘,卢状咬紧牙,眼底充满了怨毒,只听谭振兴又说,“好像太轻了,他都没哭呢。”
卢状:“”
张氏虽是妇人,力气不容小觑,疼得卢状嗷嗷大哭,哭得卢老头在旁边也忍不住背身抹泪,场面好不悲壮。
唯有谭振兴和谭振业面不改色地看着,最后,还是谭振兴让张氏停手的,谭振兴道,“棍棒底下出孝子,往后我不在,卢状还是得你自己教了。”
张氏脸上还挂着泪痕,不住地点头,还得对谭振兴感恩戴德。
“宅子小,你搬来多有不便,古有孟母三迁,你若能为卢状搬来喜乐街,想来卢状会愈发刻苦勤奋的。”就卢状这性子,谭振兴早想撵他出门了,碍于卢老头情面不好说,眼下有光明正大的机会,谭振兴当然不会放过。
“是。”
张氏不懂什么孟母三迁,她知道谭振兴是为卢家好,家里有些积蓄,在喜乐街找个小点的宅子不是难事,因此她毫不犹豫的应下,但听谭振兴又说,“卢状将来是要走科举的,名声极为重要,为人父母者自当为其考虑周全,到时候将卢叔也接过去,别让其他人抓到什么把柄。”
张氏有些迟疑,为了儿子,不敢拒绝。
谭振兴是新科榜眼,他的话自有道理,张氏哪儿敢不从啊。
“回去准备准备吧。”
谭振兴收卢状为学生是想为谭盛礼分忧,再者是想替卢老头好好收拾收拾这家子人,以前离得远鞭长莫及,等他们搬来喜乐街,要他们好看!
等他们离开口,谭振兴得意地冲谭振业挑眉,后者抿了口茶,淡淡地说,“大哥教学生还是很有手段的。”
“那是。”真以为他这个榜眼是白混的呢。
“杀鸡焉用牛刀,大哥的才华用来教学生可惜了”谭振业惋惜地叹了口气,谭振兴有同感,无奈地说,“有什么办法啊,父亲善良,我不帮衬着些,若他拜入父亲门下,不是给父亲脸上抹黑吗?”
谭振业没有作声,回想父亲为人处事,谭振业不认为他会收卢状,骨子里没有孝心的人,读再多书都没用,谭盛礼不会看不清楚,他看向外边,突然说,“大哥,来京多日我还没仔细逛过京城,你领着我四处转转如何?”
谭振兴眉头紧锁,“四处转转?”
不是他不乐意,而是怕谭振业有其他心思,谭振业以前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如今愈发深沉稳重了,稳重得谭振兴害怕,怕到谭振业和他说两句话他就会反复揣测他话里有没有什么陷阱,照理说谭振业来京他这个做哥哥的就该带他四处转转,奈何
实在是怕啊。
“会不会太热了点?”
“热吗?”
谭振兴郑重其事地点头,“热要不将二弟和生隐弟也唤上?”多两个人不怕谭振业乱来!
第152章
谭振业斜眸,没出息的瞧着谭振兴,后者咧着嘴角,笑容讪讪地指着外边,“我问问他们?”
不待谭振业回答,他撒腿就跑,热风拂面,心扑通扑通的直跳,他有预感,谭振业约他出门准没好事,必须把谭振学他们捎上……因明日要进翰林,谭振学在整理自己近日读书遇到的困惑,翰林日子清闲,得空多翻翻古籍,看谭振兴慌里慌张的跑来,气喘吁吁地邀请他逛街,他想也没想拒绝了。
谭振兴不死心,又去问谭生隐,后者在准备国子监夏试,没没空,谭振业急了,“真的不去吗?很好玩的!”
“不去。”
两人异口同声,谭振兴噎了下,拿起桌上的蒲扇使劲扇风,“三弟来京这么多天,我们做哥哥的都没陪陪他呢。”
闻言,两人齐齐抬眸,看向屋外,脸上的表情懵了瞬,斩钉截铁的摇头,拒绝得干脆利落,谭振兴:“……”
谭家果然没有傻子,都知道谭振业醉翁之意不在酒,出门必然有事故而都避着呢,他伸出手,为谭振学扇风,风声呼呼呼的,谭振兴说,“兄弟如手足,咱们不和三弟玩,他该有多难过啊,咱们赴京赶考,留他孤零零的在绵州,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连大丫头都对他分外好呢。”
“长姐她们不是也在绵州吗?大哥怎么就以为他吃了苦呢?”这点谭振学是不相信的,谭振业让别人吃苦还差不多,他说,“我还得好生准备准备,眼下确实没空,不若你们先出门,待会我来找你们。”
以往看书做批注,不懂的地方都记在纸上,他得再过一遍那些问题顺便将其分类,翰林院藏书多,以免自己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书却没什么收获。
看他是真忙,谭振兴又去磨谭生隐,后者被磨得没了脾气,只能答应下来,然后……等两人去前院找谭振业,卢老头说他自己出门去了……还学谭振业出门时那萧瑟寂寥的神色,看得谭振兴心生愧疚,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都怪我,三弟定是以为我不陪他才自己出去的,罢了罢了,他既想和我出门,我应他便是,生隐弟啊,你回去吧,我自己去找他。”
丢下谭生隐,谭振兴健步如飞地冲了出去,直直往巷子外边跑,跑到街上,正愁谭振业会往哪个方向去,却看他悠哉悠哉地坐在茶铺前,热络地端着茶杯,“大哥,快来品品这京城上好的凉茶。”
谭振兴回眸望了眼巷子,又有点后悔了,后悔该把谭生隐带着的……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垂头丧气地走了过去,恹恹地问,“三弟想做什么?”
“喝杯茶再走吧。”
明明说不识路,最后领路的却是谭振业,谭振兴则像个小厮似的跟在身后,那黑漆漆的眼神怨念无比,任谭振业想忽视都难,不知走到了多久,谭振业终于停下,看向街道右侧的铺子,冲谭振兴说,“进去吧。”
谭振兴回神,顺着谭振业的视线望去,铺子关着门,门上没有挂匾额,他不明所以,只看谭振业上前叩门,门从里边开了,开门的是个男子,面相有点脸熟,谭振兴记不得在哪儿见过,他迈着小碎步上前,打量了眼里边,幽怨的眼神顿时清亮起来,“三弟,这是书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