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样子的林落,祁修总感觉自己的心被人剜去一角,泛着让人窒息的疼痛。
可说出的话,却让林落冷了心。
“你知道自己成了什么糟蹋样子吗?”
林落头歪了歪,看了眼祁修,他的额间的莲瓣还是很黑。
好似没有听见一般,林落继续揉着衣服。
祁修沉着脸,上前踢开林落面前的盆。
“怎么?不仅哑了,还聋了?”
林落淡淡摇着头,将手上的水就着裙摆擦干净,接着拿起腰间的碳笔和本子,低着头,认真地写着什么。
祁修静静地看着林落,目光落在林落的眼角,呼吸一顿,额间隐隐作痛。
林落忽然笑着将小册子递到祁修面前,祁修接过,神色越发凝重,转而顿顿地看着林落。
半晌,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扔下小册子,落荒而逃。
林落不在意地捡起小册子,看着。
她写了一段话。
从前,有一对夫妻,妻子长生不老,丈夫是凡人。丈夫因自己衰老而日日忧虑不安,妻子便自愿装瞎,毫不嫌弃地陪着他一世。妻子是自愿的,也是欢喜的。因为她觉得,世上没有什么比陪着她的心上人重要。
可是,我不是这个故事中的妻子,你也不是那个丈夫。
你从来不瞎。
林落将小册子重新挂在腰间,盆被祁修推翻了,林落便要重新打桶水。打到一半时,林落忽然晕眩,这时,一人出现,扶住了林落。
穆青将林落扶到阴凉处,见林落脸色虚弱,便替她诊脉。
蓦地抬眸看着林落,神色肃穆,隐隐有要发怒的征兆。
林落收回自己的手,放下袖子,淡淡看着穆青。
穆青缓缓道:“你怀孕了。”
林落点点头,勾唇淡淡笑着。
穆青退后几步,似乎有一丝迷茫,林落怀孕了,林落竟然怀孕了。
林落不解管家为何这般模样,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很是温柔。
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林落转身要走,手腕猛地被穆青攥住。
“林落,这孩子你不能要。”
穆青铁青着脸,似乎已经在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林落看着穆青,她这几日,总觉得穆青给她一种很是熟悉的感觉,可脑海中每当要抓住什么时,一切,便又消失了。
穆青,就是祁府的管家。
“薛云兰容不下你,而且祁修他也不会珍惜你的。”
“这有什么,这是我的孩子,我疼孩子便好。”林落心想。
林落挣了挣手,没有能够成功甩开。
“你会死的。”穆青的眼眶竟然泛红,狠狠说道。
林落一愣,不知想到什么,一时没有再说话。
的确,这一个月来,自己的身子越发虚弱,最明显的便是她老地太快了。
她是神,邪祟是神魔,他们的孩子注定不是寻常的神或魔,林落这一世身子虚弱,又只是凡人之躯,无法给孩子提供养分。
而林落察觉到,她腹中的孩子很是贪吃,每当林落在夜间痛地死去活来时,便会又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滋养着林落让其缓解。
是个矛盾的孩子。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阴沉的声音传来,林落面色一白,向祁修看去。
祁修盯着穆青攥着林落的手,上前将其扳开,紧接着,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抡起一拳,重重打在穆青的脸上。
穆青的眼眸里闪现杀意,不过很快,消失殆尽。他擦去嘴角的血,嘲讽地看着祁修,又将目光放在了林落身上,欲言又止。
祁修挡在林落的面前,盯着穆青。
“管家这是在做什么?”
“祁修,你放林落走吧。”
穆青看向祁修,说出这句话。
祁修脸色沉了下来,他转头看了林落好一会儿,又看向管家。
“你喜欢她?”
管家沉默不语。
祁修忽然抬起林落的下巴,咬上了林落的唇。
林落睁着眼,淡淡地看着祁修。
祁修看到林落这张越发平淡的脸,这双眼睛看向自己时,已经没了当初的柔情。
一瞬间,索然无味。
祁修强制地将林落搂在怀里,看着穆青:“听着,我不要的女人也不会给你。”
这话一出,空气一阵静默。
穆青看向林落,眼眸一闪,似笑非笑。
“祁修,林落姑娘好歹对你有恩,养育你十年,却不曾想,养了个白眼狼。你这般折辱她,可知,她也会心寒?”
管家说完这句话时,深深看了两人一眼,便离开了。
林落慢慢从祁修怀里出来,却又被祁修重新拉回怀里。
“怎么就他碰地了你,我就碰不得?”
林落抬起脸,像是第一次认识祁修一样,良久,忽然笑了,抹了抹眼角。
祁修忽然慌了,他要去擦林落的眼泪,手却被林落狠狠咬住,这是林落第一次发狠。
见了血,尝到了血。
林落慢慢平静了下来。
“消气了吗?”
祁修舔着自己的伤口,墨瞳盯着林落。
见林落不说话,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到林落面前,见林落不接,祁修面色又难看起来,他将盒子塞到林落的手里。
“哭什么?本来就丑了。这是养颜膏,每日涂一些。”
林落握着盒子,看向祁修。
她不明白,为何这一世的祁修,对自己这么坏,可有的时候对自己又很好。
明白自己身子的林落自然知道养颜膏对自己是没用的,她将盒子塞回祁修的怀里,不管祁修的脸色,拿起腰间的册子,低着头,写着。
“我和你没关系了。”
祁修看完这句话,粗暴地撕掉这张纸,忽然又翻起册子以前的记录,发现有很多和管家的交流,心越来越沉,盯着林落,手上不停,将整个册子都给撕了。
林落静静地看着祁修发疯。
林落越是平静,祁修心里越是不安。
“你不是说爱我吗?”
“说啊,说啊!”
祁修觉得自己额间发热,又是这莫名的情绪,它想出来,可又被强大的力量给压抑住。
“我纳你做妾,好不好?”
祁修抬起脸,鬓发间密汗点点,他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林落,说着施舍残忍的话。
林落淡笑着看着祁修,良久,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残破的纸,写着。
“祁修,我不想再喜欢你了。”
“我给你做妾,你承受不起。”
林落要走,又被祁修抱住。
“承受不起?林落,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
林落摇摇头,又在手掌上写道:“你不是喜欢薛云兰吗?”
祁修抓着林落的手,看清这一行字,放下心来,笑道:“原来你是在吃醋,你放心,云兰那里我去说。”
林落便不再写字,不再给祁修任何脸色。
察觉到怀中人的异样,祁修将林落转过身来,却挨了林落一掌。
林落跑着离开。
祁修呆在原地,半晌不语。
夕阳落下。
祁修回过神来,举起自己的右手,看着深深的牙印,猛地删了自己一巴掌。
祁修不明白,为何要自删耳光,只是知道,自己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这时,狂风忽袭,暴雨忽骤,闷雷响起。第一道闷雷响起时,祁修的脑子里似乎有什么裂开了一样,一些画面在脑海中出现。
那是自己年幼的时候,正被一群孩子压在身下当畜牲骑。直到一袭白衣的人将自己解救出来,是自己一直眼巴巴地跟着她。
后来,少年一年一年长大,画面中,和祁修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的人多次在白衣女子睡着时偷偷亲吻她,每亲一口,他就像偷到了一口蜜一样。
少年的梦里,都有她。
少女很喜欢对他笑,好似永远不会离开……
祁修跪在地上,抱着头,脸上痛苦不堪,这些记忆似乎急不可耐地要涌现在自己的面前,可是,每当出来一点时,又会被什么力量压回去。
记忆在祁修的脑子里,断断续续,进进出出,刚记起,又忘记,再次想起。
如此反复,没想起一次,祁修都心如刀割。
欺辱落落的人怎么可能是他,他怎么可能会伤害他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的人。
落落……
祁修浑身被暴雨淋湿,一道道闷雷在上空响起,压在祁修的心头。
落落……
祁修额间的莲瓣渐渐墨染,晕开,似乎在变大,恍惚间,一瓣莲花幻成两瓣,三瓣,四瓣。原本黑得如夜幕般的墨莲此时被分成四瓣,许是被分了颜色,每一瓣的颜色都不深,只是轮廓泛着红,似乎在泣泪。
祁修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想起来了,他要去找落落,他该死,是他该死。
祁修刚走几步,眼前便出现了一袭白衣。
祁修面色一喜,抬眸望去,却顿在原地。
管家穆青一尘不染,白衣飘飘,一手撑着伞,一手握着灯,灯的光芒很微弱,似乎随时要灭一样。
“原来是你。”
祁修想起了穆青,当初便是这人带着许多家仆,找到自己,说老爷要让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