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一望,却莫名觉得心一跳,像是被看透了所有想法似的,让她当时熄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云宫大殿外,楼西月耳力极佳,远远地,便听见从里面传来的两道声音。
“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切记不能打草惊蛇。一旦被旁人知道了,又或者你暴露了,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另一道声音只应了一个字,便不再说话。
楼西月进入大殿后,迎面走来一名身着玄黑长袍的男子,容貌俊美,眉眼间带着一种平和之气。
身形提拔修长,腰侧别着云宫所出同款短刃。
她与这人擦肩而过,上前一步行礼道:“主上。”
云宫宫主背对着楼西月,听见她的声音转过身来,目光定在她身上红衣时,蓦地一怔。
下一瞬,果然不出楼西月所料。她耳畔传来一声细微的声音,不远处云宫宫主的身影转瞬间消失,朝她而来。
前世经验在这一瞬间迸发出来,楼西月身形动了动,却又顿住。她这一次,想试试另一种可能。
“先生?”楼西月眼睫一扫,微抬起头来,望着云宫宫主,似有不解。
她便看见那双欲掐上她脖颈的手,突然停在原处。
这位云宫宫主也是一副好相貌,眉目淡静,沉稳而平和,只着一身雪白长衫,像看淡世间名利的方外隐士。
不是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吗?
楼西月同这位云宫宫主打了十几年的交道,也没打探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要说他看中名利,上辈子大可以利用云宫众杀手以及财力,掀翻这根基并不稳的新朝。
可他没有,但要说他看淡名利,也不对。云宫任务榜上,他要众人接得最多的任务,却都是与新朝朝廷有关。
杀人、劫财、贩卖消息,云宫杀手样样都在行。
甚至,后来楼西月回到将军府后,也才暗中得知云宫竟然与朝廷中大半的人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上辈子,这位云宫宫主临到死,也是个谜。
那双手慢慢地收了回去,指尖微蜷了下,楼西月才听见云宫宫主貌似平静的问道:“今日怎么突然不穿白衣了?还叫我先生?”
先生这个称呼,是楼西月初初被云宫宫主捡回去时,云宫宫主教她读书识字时,她唤的称呼。
后来进了云宫,楼西月便随着众人一起,称他为主上。
楼西月一笑,掩下心中的情绪,平静道:“只是主上今日的穿着,让小七想起了从前唤你先生的日子。”
至于不穿白衣,自然是她不想穿。
“嗯。”良久之后,云宫宫主才轻轻应了声,负手而立,放在身后的手,却是蓦地攥紧,像是在忍耐着些什么。
楼西月搜寻着自己记忆中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想起了这时候云宫宫主召她来是做什么的。
云宫做生意,向来是由其所属的云阁对外接单。每月初这时候,会由天营前七轮流到云阁去,整理任务单,同时清扫一些地、玄、黄营杀手所无法解决的任务。
她晋升天营第七,才不到一年,按照次序来排,是该轮到她去云阁值守的时间了。
“你是第一次去云阁值守,多注意些,别辱了天营名声。”果不其然,云宫宫主这一次唤楼西月来大殿,就是为了云阁值守之事。
“明白的,主上。”
楼西月记得自己在云宫中走的人设,好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顾虑敢作为,仗着自己天生神力这个天赋,丝毫不在意得罪任何人。
她是天骄。
年纪最小,却轻轻松松就成了天营第七。起初,地、玄、黄营中,众人最不服的就是她这个天营小七。
试战台上,天营七人中接受最多挑战的,也是她。
“你才升为天营第七,兴许云阁中会有人不服你……”
“不服,打回去便是。”楼西月理所当然的道。
云宫宫主话音微顿,眸光落到楼西月唇畔那抹笑容上,不知是在思索什么,半响才点头道:“打到众人服,也是一种方式。”
“那小七先告辞,去整理些东西,明日下云雾山去云阁。”
“去吧。”
楼西月于是便平静走出大殿,她觉得她要是再不走,云宫宫主那双手就快落到她脖子上去了。
刚才在大殿上,她就觉着云宫宫主的视线时不时落到她脖子上,想像上辈子一般,狠狠掐住的。
出了大殿,楼西月叫了声青叶:“走吧。”
走出很远,楼西月听见一声很轻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摔碎了一般,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比如是从云宫大殿上传过来的。
楼西月若有所思,问青叶:“你有没有听见摔杯子的声音?”
青叶一愣,又仔细听了下,摇头道:“并没有。”
“看来,你的功力还不到位。”楼西月扎心道。
“……”青叶一噎,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
这方圆半里内都没人影儿,哪里来的什么摔杯声?以为人人都拥有那么好的天赋?随便都能听见一里之外的声音?
青叶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神情不变,应声道:“或许是的。”
“在我去云阁值守期间,你可得努力练习。回来之后,我会对你进行考察的。”楼西月叮嘱道。
“明白。”
青叶答应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反应过来当时的情况,心里顿时一惊。
究竟是怎样的功力之下,才能使楼西月听到一里之外的响动?
“发什么呆?快来帮我收拾东西。”
被楼西月喊了一声之后,青叶才回神,有些沉默的走向楼西月,帮着她一起收拾东西。
中途,青叶忍不住问了一句:“小七姑娘,今年应该还不到十七?”
“对啊。”楼西月想了想,还是把那块玉佩拿出来随身放着,又才看向青叶,似笑非笑的问道:“怎么?”
憋了老半天,青叶才重重吐出一句话来:“姑娘真是天赋异禀……”
楼西月一见青叶这种“看不惯又打不过”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还记得上辈子离开云宫前,青叶把心里堆积了好几年的吐槽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才舒坦许多。
……
上京,天色将暮。
人声沸鼎的酒楼内,有一干京中子弟聚在二楼一处雅间中,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有小厮半推开窗户,夜色将暗,上京城中早已亮起的灯火明光投落进来,将雅间内的情况照个通透。
“来赵兄,我们继续喝!”有隽秀少年半醉间,揽住旁人,大大咧咧的说着。
“少爷,天色已晚,该回家歇息了。”那少年带来的小厮点亮雅间内的烛灯后,才小心伺候着。
“回什么家?今儿个就该彻夜长乐!”少年嘀咕了一句,又勾手去捞放置在桌上的酒盏。
捞了半天,没捞着。少年摇摇晃晃起身,眼前有些重影,一把掀开帘子朝外走去,却在半途,被什么绊了一脚。
少年像是迷糊了一般,避也不避,直挺挺的朝地面倒去。好在旁边有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少年,低声道:“陈二公子喝醉了。”
陈二公子的小厮连忙上前接过人,擦了汗,小心翼翼道:“我这就送少爷回府了。”
走到门口,陈二公子似有清醒,嘀咕了一句什么,甩开手往回走,道:“世子爷?世子爷,我陈二先回去了。”
大喊一声之后,陈二公子又倒在身旁小厮的身上,搀扶着走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雅间内好几个人清醒过来,纷纷拱手朝着里间告辞离去。
先前扶了陈二公子的那人,见雅间内的人都走了,才往里间走去。
坐在里间那人,少年身姿,着一身玄黑衣袍,容貌气度皆是不凡,斜斜一坐,姿态也是随意。
“世子,他们都已离开。”连恒回禀道。
席云斐垂眸敛目,伸手握了放置在桌侧的长剑。剑未出鞘,手指修长而皙白,搭在通体玄黑的剑鞘上,添了几分清冷的意味。
连恒见席云斐的动作,不由得也将目光落到那柄长剑上,心道:世子爷今日倒有些特别。
那长剑名为天光,意为天光乍现时,斩破一切虚妄。
天光剑,是席云斐从幼时就极为喜欢的一柄长剑,常带在身边,时不时便拿出看看,或擦拭着。
席云斐记得,天光剑于开元三年毁在那场战乱中。
而如今,是新朝建立之后,太初十六年。
他重生回十年前了。
过了好一会儿,席云斐才站起身来,将手中天光剑一抛,扬唇一笑,眉眼之间又恢复了以往神采。
“接稳了。”
连恒连忙伸手接住,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跟着席云斐走出了雅间。
经过长廊时,听见嘈杂人身,席云斐关于旧时的记忆终于复苏,他遥遥一望楼下,眉梢微扬。
迎面走来一位卖花的小姑娘,席云斐招招手,让小姑娘过来,从她花篮中抽了一支花。
“连恒,给银子。”
“是。”连恒单手抱着剑,从怀里摸了银钱出来,递给卖花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