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面的宋夫人见有热闹可看,立刻也挤了上去,“怎么了怎么了!”
只见里面被褥凌乱,隐约露出一条健臂,怎么看也不像是姑娘家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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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回到正厅,前武林魁首胡越被安排坐在刘槐身边。不同于胡飞兴的耀武扬威、处事高调,他一头白发,衣着简单而质朴,神情更是十分温和,看上去就像个无害又慈祥的普通老人。
胡越英明一世,在任期间更是处事公正、刚正不阿,获得无数拥趸。
按理来说,他怎么也不可能教养出胡飞兴这样的儿子,这事若要细究,却要牵扯到一件旧事。
胡越本有二子,他向来对大儿寄予厚望,平日里管教甚严,结果大儿成年后嗜好吸食五食散,他怒火三丈,强关了大儿禁闭,大儿在此期间药瘾发作,内功走火入魔,就此暴体而亡。
那日之后,胡越便一夜白头。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对大儿心存愧疚,他对自己的幼子一改严厉的作风,几乎是有求必应,几近溺爱,这才让胡飞兴养成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胡越满怀歉意的给刘槐倒了一盏酒,“听闻那不成器的最近惹了麻烦,又劳烦你了。”
“胡前辈,”刘槐叹了一口气,“你若一直放任他,只怕有一天他要闯出大祸。”
胡越苦涩的摇了摇头,“不说这个,我们喝酒、喝酒!”
正喝着酒,一个丫鬟忽然上前在刘槐耳边耳语了几句,刘槐登时变了脸色,胡越关心道:“怎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刘槐像是才想起胡越来,眼中闪过厉色的望向胡越,“前辈,此事还与你有关,你得随我一同去一趟。”
胡越虽是满腹疑惑,但见刘槐神情紧绷,便知事情紧急,连忙肃容站起,随着他一同匆匆离开。
却说李夫人瞧见一个大男人躺在床上,当下放声大叫,义正严辞道:“哪里来的歹人,居然敢跑到这里来撒野!”
“嘶~”被她这么一喝,胡飞兴醒了过来,他先按了后脑,随即从床上坐起。
“飞兴?”李夫人自认自己演技逼真,惊讶的表情更是做得恰到好处,宋夫人的表情果真像是猜到了什么,正在痴想着要是刘家女嫁到自家会如何,门突然被人推开。
“咦,这厢房何时如此热闹?”学尔和子奚各提了一个花篮走进院中,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房间内的混乱,浅笑道,“见过李夫人、宋夫人。”
“刘、刘姑娘!”李夫人揉了揉眼睛,瞬间结巴起来,“是你?”
“不是我又会是谁?”学尔笑嘻嘻的歪头,李夫人不敢置信的望向床榻,胡飞兴眸光闪动,脸上闪过狠戾,即刻掀开了被子,露出了睡在里侧的施施。
他的神色变幻莫测,一双手如鹰隼般狠狠的撅住她的肩膀,“怎么是你!”施施几乎是瞬间痛醒,惊呼出声。
李夫人一见如此情状,哪还不知道计划失败,一下子脸色灰败,而一旁的宋夫人则把眼睛瞪得老大,心道此事不简单。
学尔拍了拍掌,吸引了一旁丫鬟的注意力,“还愣着做什么,快把我爹娘请来!”
丫鬟瞬间有了主心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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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越跟在刘槐身后走进厢房,一眼便发现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小儿子,旁边还站着一个同样发髻散乱的姑娘。
想到他这儿子平日风流,素来又对刘槐十分不满,再联想到今日刘府大宴宾客的原因,他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立时大惊失色的直冲上去,劈头盖脸的打了胡飞兴两巴掌。
胡飞兴愣住,李夫人极有眼色的上前来拉胡越的衣袖,“老爷,他知道错了。”
“混账!你今天又做了什么错事!”胡越怒发冲冠,难免带上一丝上位者的气势,竟让嚣张的胡飞兴也感到胆怯,他砰的下跪,膝行着抱住了胡越的腿,“爹,你信我,我什么都没做。”
胡越并不相信,他朝刘槐抱了下拳,“刘兄,我儿酿成大错,任凭你处置!不知这位姑娘……”
宋夫人还死皮赖脸的留在这里吃瓜,闻言笑道:“胡大侠,恭喜你又多一位儿媳。”
岑宝琴此时才到门口,闻言简直气血翻涌,正当此时,却听到里面的学尔嬉笑道,“可不是么,胡少侠,你既然这么喜爱施施,君子有成人之美,你何必如此着急?”
岑宝琴一下子松开了捏紧的拳,心下大定,但仍绷紧了脸皮迈进门槛。
“娘!”学尔笑眯眯的望着她,“你来了。”
岑宝琴点了下头,“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不需学尔开口,宋夫人便嘴皮子利落的描述起来,胡越这才知道这姑娘原来不是刘家的小姐,而是一个丫鬟,登时缓了口气。
两家都不想把此事闹大,于是一通协商,当天便把施施塞进一顶软轿,连夜送到了胡府。
虽然此事隐秘,双方又尽量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两个主人皆在中途退场,谁人不会回过味来?且有了宋夫人,江湖中自然免不了风言风语。
思邪在客栈就能听到各人在兴奋的谈论,“哎~那胡飞兴,那叫一个色中饿鬼!”
“听闻他饥不择食,竟在别人院中就做起那当子事来……”
“听闻他原先的目标可不只是屈屈的丫鬟……”
知愠移了眼睛,望向子奚和有君,“怎么回事?”
有君吹了一声知哨,摸摸鼻尖,“还能怎么回事,有情人终成眷属呗!”
“呵~”子奚轻笑了一声,抬眼朝窗外望了一眼,言语中意有所指,“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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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飞兴忽然有了一个烦恼,本来那一日他便打算让施施做新妇,未想到除去衣物,他那玩意竟破天荒的毫无反应。他不信邪的又去找了好几个小妾,竟是无一能让他重振雄风。
第二日他虽嫌丢脸,还是去找了大夫,却个个瞧不出是什么问题,他思来想去,莫名想到了刘家小姐。
那计划明明万无一失,为何会变成如此?那日他是被人敲破了头,而施施则是被点了昏睡穴,怎么看怎么像是有人设局害他。
“啊!”胡飞兴大喝一声,在院中疯狂砍下枝叶,“刘槐刘尔害我!”一想到此事,他便再坐不住。
胡飞兴找到胡越的时候,他还在练拳。
看到胡飞兴来了,他收起势,捊须哼了一声。
“爹!”
胡越的白须都被气得吹起,“混账!”
“爹,”胡飞兴的眼眶瞬间红了,“你信我,孩儿那日是中了别人的计!”
“你还要狡辩?”胡越随手拿起一件兵器,恼怒的砸向他,他跳着脚躲过。
见胡越怒气稍平,他垂下头,眸中闪过阴狠,“那刘家小姐有古怪!”
“谁要害你?”胡越冷笑一声,“你不做错事,谁要害你!”
“爹,”胡飞兴撩起下摆,咚的跪下,“孩儿那日从刘家出来,便再不能人事,事关男儿尊严,孩儿断不会扯谎!此事若与刘家无关,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信!”
胡越面上一愕,下意识辩解,“刘槐才不会做出此事。”
“你怎知他是不是两面三刀的伪君子!”胡飞兴咬了咬牙,“刘家这是想让咱们胡家断代啊,爹!”
见胡越还是没有反应,胡飞兴恨道:“爹,你知不知道大哥以前同我说过什么?”
胡越垂下脸,望向他的眼睛。胡飞兴的眼角泛红,牵起了一丝讽笑,“他说爹为了求一个公正严明的名利,根本不把自己的亲生子当人!你事事秉公,为天下大义,却欠我们何其多也,你又何曾为我们想过!”
为了不被人非议,尽管胡家略有薄财,在胡越在任武林魁首期间,他规定他们母子三人只能穿简朴的粗布麻衣,言行更是要依从圣人一般的高标准,他们为此吞下多少苦楚和委屈?
胡越被他一通喝问,只觉头痛欲裂,忍不住抬起头望向苍天。那高悬于空的阳光是如此强烈,让他不能逼视,甚至流下了浑浊的眼泪。
“爹,你要帮我!这是你欠我的!”胡飞兴抬起头,眼神怨毒,“我要那刘槐不再是武林魁首!”
胡越额间的沟壑显得更为深刻,“我明白了。”
他凝向胡飞兴的脸庞,心中一片怆然,“我,会帮你。”
他虽退位,但在位多年,有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便有多少人甘愿受他驱使,只要他振臂一呼,江湖便要暗流涌动。
事情发展至今,即使学尔的本意并不是挑拨离间,但殊途同归,自这一天起,中原武林就开始了分崩离析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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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孩童正全手合十,在伽耶神前祈福,“佛祖保佑,希望我娘的病能快点好。”
“她会好的。”孩子惊慌失措的抬起头,看到一张清丽的脸庞,“带我去见你娘,我帮你治好她。”
孩子震惊的坐倒在地,“你吓到他了。”建木冷着脸在她后面出现。
“哇!”孩子往后倒仰着疾退,“你们,你们是谁?”
“我们?”莲赞笑眯眯的弯身,按上他的头顶,“你可以看作是——伽耶神显灵。”
一只白鸟扑腾着落到香案上,阁主展开信筒内的白纸,旋即低低的笑开,他伸起指,在手边的黑白棋盘上继续落下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