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子奚扬声,“可以帮我叫下学尔吗?”
知愠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知道了。”
知愠找到学尔的时候,她正焦头烂额的坐在院子里,抱着书拼命的翻找,面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她茫然的抬眸,惊喜的睁大眼睛,“耶,你怎么来了!”
请假过来的知愠看到她削尖的下巴,忍不住皱眉,“你没好好吃饭?”
“有啊,可能是压力太大吧。”她略崩溃的抓抓头发,只觉得自己的秀发都稀疏不少。
知愠翘起唇角,“你最近很忙?”
“是啊,看看我的黑眼圈!”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长吐一口气,“超累的。”
知愠想起有君那副讨人厌的样子,下撇唇角,“他可不值得你这么拼。”
她托起腮,弹钢琴似的弹着脸颊,“不管是你们中的谁变成这样,我都会这么做的。”
一缕轻风调皮的拂乱她的发丝,有几根乱发拂到他的脸颊,他眼睛微闭,手指轻轻蜷缩,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痒,他很想抓一下自己的脸,却又莫名萌生一丝怯意,让他只想维持着现状一动不动。
她疑惑的望向他,“对了,找我有什么事啊?”
他像是才想起来,“子奚病了。”
她立刻坐起身,“啊?那我等下去见他。”
知愠并不感到意外,“那我跟你一起。”
“好,等我一下。”她做好记号,把书放回书房,这才放心的跟知愠去看子奚。
几年过去,她好像许久没有和他单独说话了。
见周围没有其他人,她笑盈盈的绕着他走,“叶知愠、叶知愠!收到请回答!”
知愠的瞳孔一时缩紧,“你……还记得?”
“记得啊,”她索性面对着他背着走路,“你这是小瞧我啊,我答应过你,怎么会忘嘛。”
他垂头低低的笑,脚步松快起来。
她嘻笑着竖指,“你就是要多笑啊,啊,平时呢,我总觉得你身上像压了一块巨石一样,小小年纪,就活得像个老头。”
他喉间一紧,倏忽又笑了起来,仿佛这短短的一条路,他就要笑完这几年的总和。
此时的子奚正懒散的挂在窗口,像是抽去了所有的精神气,乌眸下垂,凝望着窗檐下的弱小虫蚁,看上去像是一幅秀致又颓靡的画。
直到听到脚步声,他立刻直起身体,苍白的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他笑容满面的向她招手,“姐姐!”
她侧脸跟知愠笑了笑,“我先过去。”
知愠颔首,她轻快的跑了几步,站在窗口伸长了手,贴到他的额头,转瞬被热度吓了一跳,“你吃药了吗?”
子奚乖巧的点头,“吃啦。”
她看着他单薄的衣服,眸光一厉,挥手赶他,“谁让你在这里吹风的!本来吃了药就是发汗,你这样要怎么好?”
子奚示弱的抓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她轻呼一口气,垂下眼睛,“败给你了。”
她鼓起颊,佯装发脾气,“还不快给我躺回去!”
她推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到床上,自己则抱着臂监督。
他熨贴的望了望她的脸,眨了眨像是含了水光的眼睛,“好久没见了。”
她嗯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被子,他挣扎着还想再睁眼望望她,偏偏他安下心来,药效开始发作,他控制不住的昏沉睡了过去。
知愠望了他们一眼,沉默的拿起刀,继续今日的练习。
学尔听到院中传来的“锃锃”声,一时好奇的走到窗户前,“咦,你练的是刀?”
知愠凝睇雪亮的刀身,“很奇怪吗?”
“也不是啦,”她想了想,“我以为你会更喜欢剑。”
他抿唇,“不,刀很好。”
他挥着刀在周身旋了一圈,刀身泛出粼粼的银光,一根头发落于刀锋,转瞬被刀气斩成两截,他轻柔的抚向刀面,眸光冷肃,“它可以横扫千军,刚猛无敌。”
而剑,远没有刀的威力。
“总有一天,我会斩开一切!”他咬着牙,继续提起对他而言过于沉重的大刀,进行枯燥的练习。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他才多大,那把刀,又该有多重?
子奚迷糊的睁开眼睛,却看到她难得的沮丧表情,他半撑起身,“姐姐,你心情不好?”
她抬起眼,小心的求证,“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子奚弯起眸,“怎么会呢?”
她有些不相信的抓了抓头,“我好像真的很无能,做啥啥不行。”
他一把扣住了她的手,“姐姐不要妄自菲薄,你对我……”他微沉吟,不甘不愿的接上一个“们”字,“很重要。”
她像是被他手上的温度烫到,又像是忽然醒悟,等等,她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要从一个小孩身上找安慰!
晴天霹雳,她居然连小孩都不如!
她立刻满血复活的直起背,精神抖擞的拍了拍脸,随即扬起笑,“子奚,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见她恢复精神,他笑着点头。
跟院里的知愠同样打过招呼,她马不停蹄的回去啃书。
她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年幼如知愠都如此努力,她还有什么理由成为咸鱼?
然而她好不容易重振旗鼓,有君那边又是解毒失败。
倒不是她真的废到三年一无所成,而是她的每一次解毒,若是方向或剂量失误,就会变成另一种毒,成为下一次的谜题,于是她现在几乎每天都是在面对自己前一天犯下的错误。
有君整个人像是小死过一回,见学尔愧疚的点着手指,他快活的牵起笑,她为自己忙前忙后他可是都瞧在眼里,想起以前他还羡慕过子奚,原来得到她的照顾也不是难事嘛。
“小爷还没死,你就一副哭丧脸了?你放心,我福大命大,哪那么容易死啊!”
她垂下头,发现一直以来,自己都把平日的功课想得太简单了。
医毒是实实在在可以杀一个人,也可以救一个人。
她往常便是记错漏背了什么,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如今他人的生命就捏在她的手上,只要稍有不慎,她真的会害死别人。
“你放心,”她认真的凝视他,“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怔愣的望着她,心中莫名一动。
为了让有君少受点苦,她像是海绵一样努力汲取着知识,久而久之,吃错药的情况渐渐少了下去,到了后来,她配药愈发精准。
到他生日那天,他的脚终于可以活动,他身上的毒也被她清得一干二净,他笑嘻嘻的问,“你打算怎么给我过生日?”
她眼下仍挂着两轮青黑,闻言抬起眸,“你想怎么过呢?”
他托腮凝望天上的太阳,“要不,你陪我走一走吧?”
“好啊!”她扶起他,带着他在院子里慢慢的走了一圈。
好奇怪,明明之前在山洞里关上三天他就有些受不了,但在这里关了一个月,他居然也不觉得难熬。
头顶是灿烈的阳光,他轻靠在她身上,望向地上两片叠加的阴影,笑嘻嘻的拈了树上的一片绿叶,吹起了叶哨。
暖风温柔的摩挲叶片,悠扬的曲调像是能传出老远,她侧脸倾听,最后赞了一句:“哇,好听。”
他微弯起眼睛,心里一片平静。
等他的脚终于好全,他不敢相信的在实地上踩了踩,抬起眸,“天啊,我的脚真的好了?”
学尔善意的提醒,“你要不要再使一下轻功?”
他眉间一挑,瞬间一蹦三尺高,兴奋的一时窜到树上,又一下从墙上跳下,几乎在周围走了个来回,“哇哦,我好啦,真的好了!”
她噗哧一笑,“好了好了,你也落了不少课了吧,还不回去上课吗?”
“我决定啦!”他双手为枕,侧脸认真的望向她,“以后,我只相信你一个。”
“哈?”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想问他什么意思,他早已消失不见。
他一阵风似的跑到建木面前,360度的转了一圈,“师父,我好啦~”
建木嗯了一声,沉眸看着他虚浮的腿,“你退步了。”
……
有君气极,“我才刚好!”
建木捏捏下巴,“退步的还不是一点点。”
“师父!”他跺了跺脚,建木向其他人招手,“你们,陪着他练。”
一听这话,几人皆停下手中的动作。
思邪挑起眉,轻“呵”一声,振了振手上的鞭子,眸光如箭般刺向了有君,他不禁后退半步,结果差点撞上翠奴,她咯咯捏着拳,正慢慢向他走近,他浑身一凛。
知愠冷着眸提起刀,劲风折了不少旁边的小草,他的额头渗下一滴冷汗,子奚是表现最轻松的那一个,他碾了碾脚边的石子,轻笑一声,“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思邪眸光流转,“当然是,”手中的鞭如蟒蛇般扑了出去,“准备好挨揍!”
“喂,你们冷静一点!”他足下轻点,灵活的在各式虚影中穿行,“哇,你们认真的啊!”
“哼,”思邪轻啐一口,“我早就忍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