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酒道:“我今儿也没大吃,你陪我用些吧。”当下就叫了甘棠,让快备饭来。
不多时,厨下已经做好了饭菜送了上来,其中有一道虫草鸭子,李持酒喝了半碗汤,觉着鲜美异常,看东淑站着不动,就又舀了半碗,也不换碗便递给她:“喝啊。”
东淑接过来,因心不在焉,也忘了是他才用过的,便低头慢慢抿了口。
李持酒又夹了一片云腿吃的津津有味,边吃边说道:“你之前允我的,要给我做过桥米线,香茅烤鱼的,什么时候才能有?不会忘了吧?”
东淑看他一脸的无辜,似无事发生,她自己却如在梦中。
若不是之前甘棠透过太子出事的消息,东淑必然以为一切都没发生,而那岁寒庵的遭遇,也不过是自己胡乱做的一场噩梦罢了。
东淑食不知味地把汤碗放下:“侯爷……”
李持酒却又撕了一块儿鸭脯肉给她:“这个嫩些,不想一阵风就吹倒下了就给我快吃。”自己却拿了一只鸭腿嚼了起来。
东淑只好先吃肉,总算是熬着吃了晚饭,伺候的丫鬟们都退了,东淑才终于得闲:“侯爷,我、我为何回来了?”
李持酒正在喝茶,闻言道:“那你想住到几时去?真的要在那里长住,当尼姑不成?”
东淑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走到他身旁,低声道:“侯爷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那天、那天……到底怎么了?”
李持酒看她双眼中满是忧虑,便嗤地一笑:“要是怎么了,我还能好端端在这里跟你说话?”
“我记得当天、是李尚书大人到了的,那太子殿下又怎会……”
她的眼前又出现那日红衣影动,以及那声惨叫!若是她记得不错,那应该是太子杨盤临死的惨呼声。
李持酒又咂了一口茶,才将杯子放下,说道:“你是担心我吗?”
东淑见他总不说正经话,便转身要走开,横竖可以从别人口中打听出来。
李持酒见她的双手垂在腰间,一抹皓腕如雪,又玲珑如玉,他便抬手握住,将她轻轻地拽了把。
东淑往后跌了过去,正好落在他的膝上。
李持酒双臂一抱,便将她搂住了:“说一句担心又怎么样?又这么难吗?”
东淑对上他的眼神,想到那天他煞神在世的样子,竟不敢跟他对视,便压低嗓子道:“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且不是一条人命……是合族!你怎么不当会事儿,像是儿戏一样。”
“那你到底是担心我呢,还是你?或者合族?”李持酒笑问。
她虽然坐在身上,可是真当得起“身轻如燕”四个字,可见仍是太瘦。
也是,身体一直不好,吃药比吃饭还多,才稍微有些起色,偏又要去什么庵堂,那庵堂里都是些青菜豆腐,哪里能长肉。
东淑见他答非所问,焦急道:“侯爷!”
李持酒定神道:“你不用担心,这事儿差不都已经完了。”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忍不住就想再凑近几分。
东淑虽然避讳跟他亲近,但这件事实在太令人震撼,便忘了别的。
“完事儿?”当即抬眸道:“甘棠跟我说……是江洋大盗害了太子殿下,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懂。”
李持酒握着她的柔荑,看着那细嫩的手指,忽然很想去咬一咬。
他控制住这种冲动:“怎么,你以为不是这样的?”
东淑咽了口唾沫,无法言语。
李持酒忽然抬手,在她后颈上稍微用力。
东淑被迫靠前,竟像是贴在他颈间依偎着似的,他身上的气息又侵袭而来,这次,却并不似上回般抵触难受,大概是有了杨盤的比较。
“当然、”李持酒嗅着她颈间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低低的在东淑耳畔说道:“不是这样的,那个人不过是死有余辜而已,至于别的……你就不用多问了,对你没有好处。”
他到底是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去,在她雪白的颈间轻轻地亲了一下,牙根却有些痒痒的,还是想咬一口。
炙热的气息扑在颈间,东淑忙推开他。
四目相对,东淑呼吸隐隐紊乱:“侯爷,难道说太子殿下,真的是你……”
她问不下去,这句话实在太过沉重。
李持酒显然并不忌讳,轻描淡写的道:“你想问,是不是我亲手杀的?”
东淑无法回答。
李持酒又凑近了她,轻声道:“不如你告诉我,你心中的答案是什么?”
东淑的心忽高忽低。
这还用问吗?
当日那情形她是目睹的,昏厥过去之前所见她也记得……按理说,除了镇远侯外,再没有别人了。
终于,东淑决定不再纠缠此事。
这不是什么闹着玩儿的,她也没有镇远侯那么比天还大的胆子。
她的胆子很小,一张太子的脸就可以把她吓晕,本以为必死无疑,如今绝处逢生,很该珍惜这条命。
而且东淑隐约瞧了出来,李持酒并没有打算将那个真的“真相”告诉她。
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李持酒见东淑不言语,便捏住她的下颌:“怎么不说话,不高兴了?”
他没有用力,但这是一双惯于杀人的手,东淑感觉到那股力道,立刻想起当天遍地的尸首。
她这哪里是嫁了郎君啊,这简直是“与狼共眠”。
“没有,只是、只是又有些累了,大概是吃的太饱困了。”东淑只得搪塞。
李持酒笑道:“你这身体可不行,怎么出去修行了这些日子,也没有见康健许多。以后还是少去那种地方,没有用。你要是真想把身体养起来,不如我教你一套拳,保你强身健体。”
东淑目瞪口呆,忙举手投降:“多谢侯爷,我敬谢不敏了。”
李持酒哈哈一笑。
东淑趁机跳下地。她本来很想多规劝李持酒几句,但是此人行事独断专行,哪里肯把她的话听到耳中去?索性别去打眼。
可想到那天他冲冠一怒,心中按捺不住:“侯爷那天……是得到消息去的?”
李持酒把剩下的茶喝了:“嗯。”
“是、是担心我吗?”
李持酒回头瞧她一眼:“是担心本侯戴绿帽子。”
东淑给噎了一下,满心里不愿意再跟他多说的,可是看着他明晃晃的眼睛,竟像是无法控制自己似的:“侯爷……”
“怎么了?”
东淑对上他犀利的目光,缓声:“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李持酒扬眉:“好好的怎么念起诗来了?”
东淑道:“这是一句好话,侯爷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嗤,”李持酒笑着,终于道:“用情太深就容易短命,这个你不用担心,本侯没情。强极则辱嘛……我也没强到那个地步,只姑且搏命活着而已。至于什么谦谦君子,说破了不过是温吞的老好人,缩脖子乌龟似的,你让我做那种,没门儿。”
依旧是镇远侯的个人做派,前两句,正儿八经,令人想要膜拜赞服;可后面却又总会有神来一笔,如神龙摆尾,一尾巴砸的人头晕目眩,如痴如傻,莫名其妙也。
东淑简直哭笑不得,顿足皱眉道:“侯爷!”
李持酒笑道:“咦,你这一声儿倒是像撒娇呢。再叫一声来听听?”
东淑咬了咬唇,她好不容易肯大发慈悲的教他一句至理名言,没想到竟给他曲解成这样!好好的温润君子,竟成了乌龟。
她鼓了鼓腮帮子,低头去里屋。
身后李持酒却道:“你说的那个‘谦谦君子’,其实是李尚书那样的人吧?”
东淑才走到屋门口,闻言回头:“不敢,我若承认了,李尚书岂不是也是你说的那乌……”
她也不乐意把李衾比做乌龟,便轻轻哼了声,自己掀起帘子进内了。
李持酒的笑声传来,道:“就算你承认了,他也不是,那个人啊,老奸巨猾的很呐。”
最后一句评语,很有点儿意味深长。
东淑已经进了门了,听了这句,简直想回头再问他为何这样说,李衾怎么又“老奸巨猾”了?倒像是做了什么事儿惹到他。
但想到李持酒说话没两句正经的作风,何必跟他白费口舌呢,简直是鸡同鸭讲,糟蹋她的用心。
因为太子的事情,这个端午节便悄悄的过了。
天却越发热了起来,苏夫人因东淑回来了,便跟她商议娶朱若兰进门的事情。
东淑正因为天热,更心烦不自在,何况苏夫人对这件事很上心,一应她都操办到了,只是假意跟她商议而已,于是东淑便做柔顺状,一概都听朱夫人的。
在这期间,小阮每天都要来给她请安,比其他两位姨娘走动的都勤快。
大概是舞姬出身,惯常伺候人的,可又比那些普通的婢子要聪明百倍,言谈举止都叫人舒服。
东淑并不讨厌小阮,看着她艳若桃李的脸,甚至有点理解了李持酒先前为何那么老长一段时间没露面。
倒是府内两位姨娘,因为之前李持酒总在小阮那里歇着,所以嫉妒的泛出酸水儿。东淑不在府内,他们就去苏夫人那里告状,好不容易东淑回来,她们便又跑来嚼舌,想要东淑拿出少奶奶的款儿来,打压一下那小骚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