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金鱼的声音:“回晴姑娘,三爷在这里歇息着呢。”
“可是明明刚刚听人说江家姐姐在这里的。”
金鱼心怀鬼胎,正答不上来,就听林泉花言巧嘴地说道:“几位姑娘们若是找江家少奶奶不如先去老太太那里,兴许她已经先回去了呢?奴才先前还听说老太太那里派人来找姑娘们呢。”
萧浣溪道:“我们正是想叫着江姐姐一起回去的,既然她先回去了,那咱们也去吧,别耽搁了时间让老太太不高兴。”
李祈晴跟萧安安皆都答应,只有屈青瑶道:“三爷好好的怎么到内宅来休息了?不是该在外头的吗?”她满心想找机会见一见李衾,故而不肯就走,却在李祈晴等的劝说下终于不情不愿的先去了。
等众人走了后,屋内东淑道:“三爷是不是该出去了?里头想见你的一大堆,想必外头也自然都在找你,倒是别耽搁在这里,若再有人来找,要搪塞可就不容易了。”
李衾看着面前的东淑,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此时此刻在他跟前的人,竟越来越像是他记忆里的东淑了,这种感觉比之前跟她相处时候的任何都要强烈。
李衾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不妨事,让他们来。”他漫不经心的回答。
东淑不看他,只扭头瞧着外头随风摇曳的树荫,道:“你是男人自然不妨事,我却不能在这时候再闹出什么来,毕竟我已经是和离下堂另攀高枝儿的风云人物了,可不想再背上个私下勾引的罪名。”
李衾眼中透出几分淡和的笑意:“你怕?”
东淑转回头来:“不怕,就是烦而已。”
答了这句,她又淡淡道:“我毕竟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怕什么?”
李衾脸上的笑缓缓消失。
“三爷,”门口是金鱼小声的:“咱们该回去了,外头只怕有人在找了。”
东淑不等他开口,重又垂眸道:“三爷去吧。”
李衾沉默了半晌,终于道:“过去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横竖一切都有我,还有萧宪。你放心,我会处理妥当的。”
东淑听他这么说,眼中便多了一丝诧异。
她看了李衾片刻,带笑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李衾起身,才要往外走,又回头看着东淑。
东淑正盯着他的背影,见状道:“怎么了,还有事?”
李衾说道:“还记得……当初你才嫁过来的时候吗?”
东淑顿了顿:“为何忽然问这个?”
“只是也忽然想到了,”李衾望着东淑道:“那会儿你跟我互不信任甚至互相讨厌,彼此猜疑……”
东淑挽着衣带上的佩环,笑道:“我可不敢那样放肆。只是三爷这会儿说这些做什么,是要翻旧账不成?”
李衾不理她戏谑的话,只道:“你细想想,这会儿……是不是也有点像是那时候?”
东淑这才停了手,她抬头看向李衾,却不言语。
李衾望着这双泪渍未干的明眸:“可是我相信,不管怎么样,终究都会好起来的,像是我跟你两心相悦,像是……淑儿重新回来我身边。”
李衾说完这句后,才转身往外去了。
东淑独自坐在榻上,看着李衾走了出去,室内只剩下了她一人。
环顾周围的桌椅板凳,茶桌花瓶,冰冷木然,并无一个可说话的,东淑突然间有些不安。
她想要叫李衾回来,想要抱紧他,告诉他自己还是怕的。
可是他已经出门去了。
而她,只有泪忽然又涌了出来。
东淑紧紧地抱着双臂,低头将脸埋在膝上。
彩胜进门,还有两个李府的丫头,捧了水给东淑梳洗。
等人都退了,彩胜才道:“少奶奶,三爷都跟你说了什么?”
东淑淡声道:“该告诉你的我自然会说,我不说的,你且不要问最好。”
彩胜看着她的举止神情,不知为何竟觉着俨然是萧东淑在跟前,脊背上一股寒意。
本来彩胜觉着今儿该是甘棠陪着东淑过来的,谁知东淑点名要她陪着。
在来的路上,两人在车内,东淑才跟她说道:“出了事后,这是你第一次回李府吧?”
彩胜道:“是。”
东淑道:“今日自然会遇到不少熟人,难为你了。”
彩胜以为她是闲话,便道:“这也没什么,三爷应该已经跟他们交代过了,就算见了我应该也不至于太惊讶。”
东淑问:“三爷是怎么交代的?”
彩胜道:“这……就是说我先前走失了,是咱们府的三爷找到了,留在别院里,后来就跟着少奶奶了。”
东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李大人会把你给我?”
东淑一直没透露自己的真正身份,彩胜当然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她只以为萧宪跟李衾把自己给了这个人,只因她长相跟东淑相似,爱屋及乌罢了
如今听了这句,自觉着不好如此回答,就问道:“这……少奶奶以为呢?”
东淑道:“因为我跟你是一样的人。”
“什么?”彩胜惊愕:“这是什么意思?”
东淑道:“我知道你们姑娘死的蹊跷,萧大哥也没有瞒着我,该说的或多或少都告诉了我一些,萧大哥还说……”
彩胜有些魂不附体,听到这里忙问:“难道少奶奶是听我们三爷调度的?三爷、说了什么?”
东淑道:“萧大哥说,姑娘毕竟是在李府出事的,这件事虽是不可抗拒的外力,可难保李府的人干净,如今那外头作祟的人已经血债血偿,剩下的账该算的也不能拖着。”
彩胜起初还怀疑她不过是在诈自己的,可听到“作祟之人血债血偿”,就知道她也听说太子一事了。
此刻哪里还能疑心她,便色变道:“少奶奶这话可不能再说出去。免得惹祸上身。”
东淑见她入彀,便道:“今日去李府,自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你明白吗?”
彩胜迟疑:“是咱们三爷的意思?那李大人可知道吗?”
东淑冷冷地问:“你是李家的人还是萧家的?”
彩胜立刻明白了:她当然是萧家的,那就不用管李衾同不同意。
东淑料到彩胜出现在李府,势必会引发动荡,所以事先套住了彩胜,所以在袁南风来找的时候,彩胜才敢说那些话,因为知道背后是萧宪,所以并不惧怕。
哪里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东淑安排的呢。
在东淑出明厅的时候,月洞门口却有两个人正看着这一幕。
萧安安满脸惊愕,屈青瑶咬牙道:“我说什么来着?你看她果然在这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萧安安毕竟单纯,脸上通红忸怩道:“明明先前是李大人在里头歇息的,他的小厮不是这么说的么?还不叫我们打扰。”
屈青瑶道:“这还用说,必然是她用了法子勾引的李大人,实在可恶,我就知道好端端地怎么会去娶这样一个女人呢?当然是她上赶着用了些下作手段。”
萧安安听的脸红心跳,又有点害怕:“别说了,有人过来了。咱们快回去吧。”
屈青瑶撅着嘴,却给萧安安拽着去了。
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他们之后的一丛牡丹花后,李府的方二奶奶跟贴身丫鬟正站在哪里,也各自一脸的震惊。
顷刻,方氏道:“我还以为咱们家的三爷是个最正经的,真想不到若是正经人做起事来更是让人意想不到。”
丫鬟愤愤道:“以前三爷不是这样的,都怪那个狐媚子!”
方氏叹道:“实在是不得不服,没想到这个狐狸精这么有手段,当初她跟镇远侯和离,我还念佛呢,以为她必从此倒地不起,没想到人家转眼间竟青云直上似的,先进萧府,又勾搭上三爷……眼见要跟我们平起平坐了,说出去谁能信?区区的一个罪囚之女,下堂之妇,居然比正经世家出身的贵女还要得势!”
丫鬟道:“可不是嘛,之前说是三爷要娶萧家的四姑娘,没想到平白出来这么一个人,抢尽了风头。”
方氏咬牙道:“我眼里却揉不得沙子,我们正经的高门出身,规矩教养的,岂能让这种狐媚子祸水似的东西坏了门风!”
丫鬟道:“奶奶要做什么?”
两个人正说着,就见东淑跟彩胜走了过来,方氏见她裙摆皱了一节,便冷笑了声:“趁着捉了个现行,我现在就要教教她规矩!”当下反而从花丛后走了出来。
狭路相逢的,东淑屈膝行礼,口称“二奶奶”。
方氏打量着她,见她体态娇袅,眉眼标致,通身透着妩媚风流,便哼道:“江少奶奶,你从哪里来?”
东淑道:“先前倦怠,在侧厅小憩了片刻。”
方氏道:“是吗?是你一个人啊……还是有人陪着?”
东淑轻描淡写地道:“原本是一个,后来府内三爷忽然来了,就说了一会儿话。”
方二奶奶顿时愣住,她原本以为这种私下见男人的事,东淑自然会瞒过不提,可没想到她居然直接承认。
“你、你……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看着东淑坦然的神情,就好像那个见不得人的反而是自己,方氏气急:“你倒以为这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