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又咳嗽了两声，唇边溢出血迹。他病的太重，五脏六腑，全是病灶，几乎没一处好的。
梁智宸轻轻按住淑玉的肩膀，眸子里也布满了沉痛。
逸宣浩铭陡然愣住。
“真，真的……时日无多了？”逸宣看向大哥二哥，他嘴唇哆嗦着，难得这般失态，可是……二哥的身体虽是很不好，但从前一直抱着个念想，心想就算治不好，二哥也不至于走的太早。
可如今，二哥竟亲口承认，他……时日无多了？
“大哥？”
逸宣惶惶然地看向智宸。
智宸眸子里有几分不忍，他怅然道，“若不出意外，淑玉他……大概还能活数月。”
逸宣整个人都傻了。他身旁，四哥梁浩铭木着一张脸，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可是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却在微微的颤抖，可见他心中并不平静。
越宁也忽而瞠目，他张着嘴，却似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
第95章 95：悲悲惨惨戚戚
满心皆是悲悲惨惨，哀凉绝望。
一时间，沉重的氛围笼罩了小屋，兄弟们的脸上全部镀上了阴霾。
董惠莹也沉默了一下，之后，她犹豫着说，“其实，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不然她也不会如此大咧咧地指出梁淑玉的病情。
智宸唰地一下抬起头，他看向了她。
之前，董惠莹分析着兄弟几个的病情，她分析的头头是道，可是这些年，淑玉看过的大夫难道还少吗？就算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但那些人全都束手无策。
唯今，他只能指望民间那位声名大噪，却行踪不定，有着神医之名的神秘女子。可是，神医又岂是好见的？
数月前，他曾偶然得知神医在通州现身，立即带上淑玉去通州，结果却扑了一个空。
想到这些，智宸又无声一叹，但他本是顶天立地的肩膀，此刻，竟佝偻了几分。
董惠莹有点不忍，之后，她怯怯地瞅了这哥几个一眼，然后对淑玉示意：“手，伸出来。”
淑玉愣了下，接着，撩起衣袖，露出瘦白的手腕。
董惠莹皱着小眉头，指尖搭在他腕上，这一次，她号脉的时间比较长，主要也是因为淑玉身上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舌头。”
梁淑玉：“……”
再接下来。
她黑乎乎的小爪子，在淑玉的身上接连按了好几下，“这里感觉如何？”
“疼。”
“这里？”
“微疼。”
“那么这里呢？”
“还好。”
过了好一会之后，董惠莹垂首沉思。
屋内静悄悄的，但有意无意间，梁家兄弟的眼神时不时地往她身上瞟。
或许是夹杂着几分希望的。
又或许，只是需要一份肯定，需要有一个人来说，淑玉，不会死，还能活。
或许，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虚幻缥缈的盼头而已。
哪怕，其实他们很清楚那是自欺欺人。
但是……
“能治。”
董惠莹说完，又直勾勾地看向梁智宸。
“但是需要很多药材，并且耗时很长。虽然我不太清楚外面那些药材都卖什么价，但如果一棵八年的小山参是八两银子，保守估计，想治好淑玉，至少需要两年，而这期间，单是买药，就得花费数千两白银，甚至还未必能够，没准还得超出不少。”
梁智宸怔忡了一下，而原本正在掩唇闷咳的淑玉，也忽然顿住了。
“你说真的？”他嗓音发涩，眸中神采明灭不定。
董惠莹看向炕上仍在昏迷，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的梁淑君。
“淑君是最好的例子，不是么？”
是的，正是如此。
智宸攥紧了拳头，他神色坚毅。“银子的事情交给我。”
董惠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可要想清楚，几千两，甚至是几万两，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洪香君在山里开赌坊，一年下来，纯利润也不过一百多两而已。
而这动辄几千上万两，对梁家而言，无疑是一大笔巨款。甚至在很多山里的人家看来，就算耗上几辈子，都未必能赚来这么多。
第96章 96：死马当作活马医
智宸低着头，他看向病弱的淑玉，神色怜悯。
钱财是好，但他更想看见淑玉健健康康的活着，就算他身子骨不好，但好歹，再多活几年，再多看看这个世界。
总归有一个盼头……
当夜。
董惠莹躺在东屋炕头上，想着梁家兄弟情深。又想起上辈子，她曾见过太多人世冷暖。比如父母重病在床，儿女手中攥着钱，却不给老父母治病。又或者是兄弟姐妹之间，为了老人留下的遗产撕破脸闹不和。
曾经那个世界，物质富足，但多数人心灵空虚，自私冷漠。
梁家很穷，家无恒产，兄弟几个相互扶持着长大，但非常团结，这才是真正的手足。
大哥梁智宸，扛着家计重担，哪怕病淑玉是个无底洞，他也照样散尽家财，就算治不好淑玉，也想着哪怕多活一日也是好的。
梁淑君也是一样。
为了赚钱，他被人当做轻浮的戏子，在梁逸宣遇见危险时，他不顾自身生死。
他们很少为自己着想，但有一个共通点，把对方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手足情深。
董惠莹叹了口气，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忽然被触动了一下。
…………
翌日。
洗完脸之后，董惠莹看见梁逸宣像往常一样正在生火熬粥，她想起逸宣背上还有伤，哪怕不如淑君严重，但也是深可见骨的。
若换作旁人，这种时候肯定正躺着修养，可逸宣这个人，看着文逸，但一点都不娇气。
“您醒了？”逸宣听见声音，回眸朝董惠莹看来。
“嗯。”
她往锅子里面瞅了一眼。
又是粥啊。
但大概是因为家里有伤号和病号，今日的玉米粥，熬的比较稠，不像以前总是稀溜溜的。
“昨天从洪坊主那里得了二十两银子，我准备等下和浩铭去镇上一趟，家里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正好，我俩可以买了带回来。”
逸宣苦恼了一下，“粮缸见底了，还能吃两天。但您若是不嫌麻烦，就劳您买些粮食回来吧。”
“行，我知道了。”
山里的早晨白雾茫茫，空气湿润，混合着泥土的芬芳，格外怡人。
董惠莹心情不错，早上喝了一碗玉米粥，灌了个水饱，然后拍拍肚子，叫上梁浩铭，又推开柴房的木门，拎出被她关了一宿的朱杏芳。
“呜呜呜。”
朱杏芳口中塞着碎布，被堵住嘴巴，只能用一双小眼睛愤恨地瞪视着董惠莹。
董惠莹不痛不痒，又招呼梁浩铭一声，“走吧。”接着，她扯着朱杏芳的肩膀往外走。
逸宣智宸目送三人渐行渐远。
“大哥。”
“嗯？”
“二哥的病，她当真能治么？”这个问题，早在昨天晚上他就想问了，但一直犹豫，一直忍着，实在是因心里没底。
“死马当作活马医，淑玉病的重，但我看她昨天的样子，不像骗人。”
“这就好。”
逸宣薄唇轻扯，勾出一抹灿然的笑容，就连眉梢都弯了一弯，眼神不似往日平静，反而像水流般温和清澈。
第97章 97：董惠莹的霸道范儿
他一笑之后，又重新看向院子外。二人拐了一个弯，接着身影不见了。
“大哥，她真的变了。”
“我知道。”
“她今早问我，家里缺不缺东西，我让她带粮食回来。”
“嗯。”
“这种生活，挺好的。”
智宸低笑一声，接着宠溺地揉揉他的头，“行了，你身上还有伤呢，回屋躺着。”
然，思及那些违和感，智宸又不禁攒眉深思。
……
董惠莹这几天又是上山，又是闹赌坊，全靠着两只小脚丈量天下，脚底也磨出了水泡。但她也挺能忍的，路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还时不时地踹朱杏芳一脚，免得这人总是闹腾不老实。
梁浩铭像个影子似地跟在她后面。他照常木着一张脸，喜怒不外露，但眼神时不时地瞟向董惠莹的小爪子。
嗖嗖，嗖嗖嗖！
一个胖乎乎的小家伙忽然自林子里面冒出来。
董惠莹回头一看，只见梁浩铭正低着头，他前方半米，有一只雪白的大兔子。一人一兔大眼瞪小眼，这画面竟莫名很萌。
“咦？又是小兔子？”
她想起之前在山上时，梁浩铭总是爱不释手地抱着一只大胖兔子，但后来因为坠崖……
她想起悬崖之下，她和梁浩铭曾挖了一个小土坑，葬了兔子麻雀和松鼠。
显然梁浩铭也想起了这件事，本是木讷的汉子，眼角蓦然一红。但他却一动不动的，继续和兔子对视。
胖兔子扭着小尾巴，白乎乎的小爪子不停地拨弄着地面湿润的泥土，之后，它忽然蹦跶一下，似乎是想朝梁浩铭这边跑过来。
但梁浩铭却像吓了一大跳，如遇洪水猛兽，瞬间，噌地一下退了好几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