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他两只眼窝是下陷的，那铁架子上陈列的瓶子，其中有一个瓶子，里面浸泡着一对带血的眼珠子。
那眼珠子本是他的。
被裴玉硬生生挖下来的！
“你来了。”
高见很是疲惫，从前的张扬，从前的不可一世，已然从他身上绝迹了。
也是，快一年的时间了，被关在暗房之中，被裴玉那般虐待。他曾抗争，曾反击，曾无奈，曾迷惘，曾发狂，但也只能是螳臂当车，没半点用处。
而今剩下的，只有满心的疲累。
罗杨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一个盘子，这种事他做惯了。
拿着筷子，喂高见吃了一些，期间高见呛着了，他便帮高见拍了拍背，而后又喂高见喝下了一些水。
等高见吃完后，罗杨盘膝坐在地上，也不动了。
高见也很安静。
从前，罗杨是何素名义上的兄长，高见是何素的丈夫，高见也曾有过一段恃宠而骄的日子，他认为罗杨对何素有情，何素又对罗杨信任有加，他怕罗杨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曾屡次针对罗杨。
但后来裴玉出现了，高见忙着和裴玉争宠，忙着针对裴玉，也就没空搭理罗杨了。
再后来，何素离弃了裴玉，高见也着实快意了一阵子，但紧随其后何素又开始执迷于凤血，甚至于一年前，还曾因为凤血的事情对他禁足……
然而历经种种，直到眼下才明白，一切也不过是过往云烟罢了。
他当初是多么狭隘？眼里，心里，看得见的，想得到的，全是围绕着一个女人，末了却才发现，才明白，这个女人并非良配，亦不值得他以真心去爱戴。
高见问：“罗哥，你后悔么？”
罗杨抬起头，平静的看着他，“你指的是什么？”
“爱上何素，你可曾后悔？说到底，这全是她的风流债，而今你我皆被那姓裴的磋磨，若不是因为她，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他们现下是孤立无援，裴玉在何府只手遮天，甚至于裴玉的影响力不限于何府。
比如高见身后的高家，乃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虽说早已搬离太行镇，但高见到底是高家的儿子。
高见不是没想过向高家求助……
第768章 768：忍着，受着
但所写的书信，所收买的人，全被裴玉拦截下来。
罗杨思量了许久，才认真的回答。
“后悔如何，不后悔又如何？若是能重来一次，我亦宁愿自己从未爱过她。可事实已是事实，后不后悔，又能怎样。”
高见笑了声，“你说得对，反正我们是栽在她身上了，就算后悔，付出的感情也收不回来。”
之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罗杨不再开口，高见亦然，直至一个醉醺醺的，身着锦衣，满身富贵气的华丽男子，拎着一个酒瓶子，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这间暗房。
罗杨沉默着拎起了食盒，来人瞥他一眼，而后一酒瓶朝他飞了过来，狠狠砸在他太阳穴上。
他晕眩了一下，又被男人踢了一脚，“滚滚滚，少在这碍眼！”
裴玉咒骂着，他打了个酒嗝，之后抓起一条鞭子，狠狠地抽向了被绑在木架子上的高见。
“呵呵，让我瞧瞧这是谁？这不是那位高郎君么？”
“当年高郎君多风光得意啊？可再瞧瞧现在？还不是要照样沦为我裴玉的阶下囚！”
“你倒是硬气，撑了这么久，竟还不死！”
“你这个瞎子，眼珠子都已经被我抠下来了，你再争啊，再夺啊？我看你还能拿什么来和我争宠！”
“何素那娘们也真是不要脸，当初她为了凤血……为了梁淑君那贱人！她把我逐出何府，可而今呢？见我得了势，整日哄着我，她也不看看她自己那个鬼德行！”
“她得了那种怪病，皮肤寸寸溃烂，每每是好了烂，烂了好，身上味道臭的像茅坑一样，我裴玉早已不是从前的裴玉！”
“要不是额吉太固执，知晓我与她有过肌肤之亲，偏要把我送回来，让我从一而终，她何素又算什么玩意儿？”
“老子现在有钱了！老子想要找女人，大把大把的来，只要是老子看上的，没人能从老子手底下逃脱！”
“哈！”
“高见，你恨吗？你是不是很恨啊？你被我这么对待，她何素却一声不吭，连个屁都不敢放……呵！何素？他妈的，她就是个贱人，贱人，贱人！！”
裴玉满身醉气，他发了疯似的用鞭子抽打着高见。
高见疼着，忍着，受着，却一声不吭。
这暗房之中无日月，他已记不清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了。他只晓得起初那些日子，他曾叫过，曾喊过，但没人来救他。
他早已知晓，自己而今就像是被整个世界都遗弃了一样，他是这世上的弃民。
他当初嫁入何府，是因何素看起来文文雅雅，不像旁的女子那般粗俗，他亦是为此倾心。
可经历了这些磨难后，却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找女人，不一定多美，也不需要她多有能耐，更无关财富地位和钱财……
首先得有担当，不能像何素那样，像墙头草一样见风转舵，即使明知他和罗杨备受磋磨，也连个屁都没有，抱臂旁观，眼睁睁地看着裴玉为所欲为……
第769章 769：我不是故意的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他已经为自己当年的年少轻狂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并且这代价还在持续着，不知要持续多久才能够结束……
……
裴玉从暗房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他远远便瞧见何素与罗杨正站在一处。
“阿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办法……”
这几天正是何素‘病’的最重的时候。皮肤溃烂的很厉害，脸，脖子，手，全部用白布包上。
何素身上既有一种中药的苦味，也有一种来自皮肤溃烂的臭味。
可即使如此，她说话时，她的语气，她的音调，依然温温柔柔，甚至透着一股子楚楚可怜的味道。
罗杨牵强地勾了勾唇，“素儿无错，素儿又何错之有。”
以前看不清，如今却看清了，但为时过晚。
以前，当她为一颗朱砂痣，执迷于裴玉，执迷于凤血时，他心里曾有过不平。可因二人是青梅竹马，他心里多少还存着几分盼想，以为总有一日她能看见他的好。
但总有一些人，是捂不热的冷木头。
他这才明白，自己之于她而言，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可怜？
就算她变成这副模样，就算裴玉对她算不得多好，可也从未缺她吃的，少她穿的，她又有什么好可怜的？
反倒是高见，反倒是自己，真正的可怜人，却从未喊过一句的可怜。
“嘿，今晚这是吹的什么风啊，何素竟从屋里出来了？”裴玉阴阳怪气地朝两人走了过来。
罗杨身形一僵，而后微微后退了一步。
何素一副惊惧的模样：“玉，玉儿……”她定了定神，然后做出一副含情脉脉深情款款的样子，“我见你今日没来和我一起用膳，心里挂念着，这才出来找你。”
裴玉冷笑，反手便是一巴掌，狠狠抽在何素的脸上：“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开心了，我陪你吃顿饭，那是我看得起你，怎么，你倒是不知足了？你当初又都想什么来着？”
“当初为了凤血，你视我如无物，还为了那个贱人把我逐出何府？你当初对我使过多少脸色？你莫不是全都忘了？”
“你忘了，但我却没有！”
裴玉忽然一把扯住了何素，蛮横地将何素拽进一间屋子。他让何素站在黄铜镜子前，粗鲁地扯下何素缠在脸上的白布。
“何素，看看吧，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鬼样子！整张脸烂得没了个人样儿，我看你一眼都反胃！你身上一股子臭味，比镇上的乞丐都不如！”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早在我从塞外回来时，我就已经决定，你，罗杨，高见，凤血！你们所有人，全都别想要好过！”
随后，他很是嫌弃，一把推开了何素。
何素跌坐在地上，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而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烂脸，忽然尖着嗓子，‘啊’地一声崩溃大叫。
裴玉不胜其扰，烦的一脚踹开了何素，但何素仍是喊着，叫着，如魔音穿脑。
第770章 770：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你
“够了！”
裴玉呵斥着，但何素却像是受到莫大的刺激。
她想起之前在镜子中瞧见的那张脸，那么丑陋，那么恶心，那么恐怖，那么可怕，那不是她！
那不是她的脸，她不长这样的，那不是她！
“我说够了！”
裴玉被她的喊叫声闹的心烦不已，气的一脚又一脚地踹在何素身上。
何素被踢中了肚子，她佝偻着腰，呕出一大口血沫子，但裴玉却依然在施暴。
直至，许久之后。
像是累了，裴玉这才停下来。
他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忽而嘲讽地笑道：“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你？你不就是有几个臭钱而已？但你那点钱，又算得了什么？我可是怒沃尔部落的首领之子！而你，顶天也就一乡绅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