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梁浩铭,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但神色之中满是灰败,他垂首一副恹恹的模样。
五弟梁越宁的脾气最为刚烈,他陡然骂道:“这董大宝生来便是个祸害,自从她来了咱家后,便闹得咱家乌烟瘴气。宰了四哥养的狗吃肉,拍断逸宣的膝盖骨,还害得大哥右手被废,我他娘的真想弄死她。”
“行了,都冷静点。”
大哥喝止之后,用微微暗哑的嗓音道:“这还只是开始,未来的日子还长着,这人既是入了赘,又有那婚契为束缚,除非她娶了我们之中的某一个,不然这辈子……便也只能这般不上不下的吊着了。”
大哥眸中闪着几分危险的暗芒:“若是她死了,若是死在我们兄弟手上,按当朝律例,弑婚契者,一人行凶,兄弟连坐,而若是她因意外而死,按照惯例,官府和名司监的人也首要排查咱们兄弟有无行凶的可能。这人既撵不走,又杀不得,更不可取巧害之,而这人偏又凶性残暴,她之狠辣我已看透,往后日子不平静,便只能牺牲小我保全大我。”
在这之后,按照大哥的策略,兄弟六个,除了体弱多病的二哥梁淑玉之外,其余人,来回替换牵扯那丑东西的注意力,每每是一人先做那人的沙包,等这人负伤之后,再换另一人顶上。
兄弟几个轮换着来,像是皮糙肉厚的五弟梁越宁,便多挨几下,身强体壮的四弟梁浩铭,也能多顶两轮。
但即便是这样,身上每每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而这一晃,便是一年多了。
……
时间拉回现在。
淑君看向正午的艳阳,神色镀上几分忧愁。
越宁猛地拉扯三哥一把,“为什么把我拽出来?为什么不把逸宣也带出来?”
三哥又不是不知道,以那丑东西的性子,把逸宣留在屋里,逸宣准得挨欺负。
淑君瞥了他一眼,“能不能长点心?”
“啊?”
“逸宣那样子,我一眼就看出,他准是犯了错。”
越宁眸子闪了闪,忽然想起六弟掐住那人脖子的事情。
神色一顿,淑君问:“你知道?”
越宁抿着唇,之后才吞吞吐吐地,将自己所知道的部分告诉给三哥。“他掐了董大宝的脖子,但这事肯定不怪逸宣。逸宣是咱家最温顺的,准是董大宝逼急了他。”
越宁头脑简单,但淑君却兴起疑心。
“这不像逸宣的做派。”
淑君心想,不管是为大局着想,还是以逸宣的心性,即使那丑八怪再怎么过分,逸宣也不可能做得出这种事情来。
正沉吟着,淑君忽然晕眩了一下,他脸色霎时之间变得惨白惨白。幸而越宁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这才避免他摔倒在地。
“三哥?”越宁被他吓到了。
淑君虚弱地摆摆手,“行了,我没事。”
可梁越宁竟从他后背摸出了一手的湿漉漉,那液体是污黄色的脓水,他微微愣住了一下,旋即一把扯开淑君的上衣。
第28章 28:苍凉,悲切
只见淑君后背遍布伤痕,几日前的伤口而今已经化了脓,这副惨景刺痛了越宁的双目。
“三哥……”
他不禁惨然:“咱们的命,为何……为何这般不好?”
大概半个月之前,三哥回了一趟家,又正好赶上那丑东西凶性大发。
背上这些伤,也正是那时留下的。
淑君神色自然地拢好自己的衣衫。
“咱们的命,是很不好。可像咱们这样的人,既靠不了天,也靠不了地,能做的唯有自力更生。董大宝她是咱们的婚契之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越宁,想开点,这大元王朝偏向女子的诸多律法,又岂是咱们所能反抗的?而既然不能反抗,就要聪明些,学着让自己过得顺遂点,往后也多控制一下你那臭脾气,不要总是招惹她,免得又叫自己吃了皮肉苦。”
越宁垂首不语。
他知道三哥是在为他好,但他的脾气,他是真的控不住。
每当看见那女人吃他们梁家的,用他们梁家的,将他们兄弟当牲口使唤,脾气一来就拳脚辱骂,每每揍的他们遍体鳞伤,他就实在忍不住。
他真想弄死她。
但是,不能,他不能,正如大哥当日所言,这人杀不得,害不得,若究其原因,只能怪这世道,太过不仁,逼的他们都快没有活路了,也只能这般忍着,受着,苟延残喘。
兄弟二人神色寂寂,心中满是苍凉,悲切的苍凉……
……
“您还好么?”
逸宣凑近了董惠莹,他身上有种清香,是林木青草的气息。
董惠莹愣住了,她不禁屏住了呼吸,但一阵热气爬上她黑乎乎的小小麻子脸。
实在是俩人挨得太近了,也幸好她脸黑,要不然她这丑丑的麻子脸,保准分分钟变成猴屁股。
逸宣的神色温柔极了,像在凝注自己珍重之人。
他白皙的指尖泛滥着些微的冷意,轻柔划过她面颊,而后勾起她滑落脸颊的碎发,帮她挂向了耳后。
“逸宣知错,不知为何忽然发狂,但无论如何皆是唐突,求妻主原谅。”
董惠莹窘了下,气氛太暧昧,她干咳了一声,只是没等她开口,‘嘎巴’一声,下巴差点掉在了地上。只因这名清新俊逸的男子,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宽衣解带?
明明是个玉兰般的人,可这一刻,他竟添上几分柔媚的风情。
“来。”
衣衫落地,他秀长的躯干上贴着薄薄腱子肉,这具身体比董惠莹想象中的更加美好,优雅美丽,宛若杰出的艺术品。
只是他白玉般的皮肤上,竟有无数伤痕纵横交错。而那些伤痕,有些是尚未愈合的,也有一些是已落疤的,他几乎体无完肤。但他一副清闲自然的模样,丝毫不因赤裸而窘迫,反倒是董惠莹自己,脸颊热了又热,都快烧起来了……
他徐徐矮下身子,单膝跪在她面前,垂首静候。
董惠莹懵了一瞬。
“逸宣?”
她拉着他,想让他起来,但他恭谦温顺,长发顺着肩胛滑落在两侧,他优雅漂亮的脖子上有一颗小痣,正好是贴在颈椎上的,她一刹那又分了分神。
第29章 29:男儿膝下有黄金
“哎呀,快起来。”
她又拽了一下,但刚把人拽起,他的膝盖便再次跪下。
董惠莹皱着眉毛咬了咬嘴唇。
他是因为中了毒,神智昏沉,心性被影响,所以才会做出掐住自己脖子的事情。她可以理解,也知道他是身不由己,他完全不必这样的,毕竟错又不在他。
“起来?”
她再度拉扯,但这人看似温润,总是一副文文雅雅的模样,像春风般和煦。他待自己的态度,也算是好的,纵使原主曾做出很多伤害他们兄弟的事情,可是这个人,从未对自己疾言厉色。
但今日,她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这人顽固起来真可怕。
就像老牛筋似的,嚼不碎,煮不烂,直教人头疼不已。
“真不起来?”
她不喜欢被人跪,但这人太顽固,于是她蹲下身,两只小爪子搁在膝盖上,与他平行对视。
逸宣唇边弯出一抹浅浅的笑弧:“只要妻主能消气便好。”
自己曾那般大逆不道,他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于是合上眸子,静待预想之中的体罚。
然而……
‘啪’地一声,一只小爪子轻飘飘地拍在落在梁逸宣头上,她居然拍了拍他的头?
但很轻,并不痛。
他错愕地睁开眼,困惑地看向她,却猝不及防对上她灿然若星的秋水明眸。
董惠莹收回手,“好了,完事。”
她捡起衣服帮逸宣披上,“其实我本就没生气,自然也不需要消气。”
她冲着他挤挤眼,“往后莫再这样了,知道么?”
再说……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娘亲。而我呢,不值得你跪,也担不起这一跪。”
末了,她拍拍逸宣的肩膀。
“还不起来?地上凉啊,不怕受凉?”
“您……”
逸宣欲言又止。
这个人,究竟是从何时起,竟有了这般清莹剔透的眼神?
……
逸宣推门而出时,神色微妙,乍一看竟像极了做梦。
“逸宣?”
听见开门声,淑君和越宁霎时朝他看过来。
逸宣抹了一把脸,之后沉沉吐出一口气。他心有狐疑、矛盾,还有很深的违和感,全是因为那个人而来。
“三哥,她……”
他回头瞄房门一眼,旋即眉心微皱,压低了嗓音轻声道:“她有点不对劲。”
他回想她这几日的言行举止,处处不寻常。
比如,之前在屋内,他捡起衣服穿上时,这人盯着自己的身体,直吸溜口水,一副好垂涎的样子。
而这副模样,是他从前从未见过的……
淑君认真打量他半晌,“她没动你?”
逸宣古怪道:“是,她没打我,也没骂我,”但亲了他一口。
回想着,他脖子上爬满浅浅的粉色……
淑君沉吟片刻,最终他做出个决定,这几日先让那只小丑物住在他这里,他也好就近观察,而逸宣和越宁,因为淑君这里地方小,实在住不开,所以当天下午便出了镇子,返回山上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