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道就像大地的血管。
池月仍然觉得自己耳边能听到星球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
白斯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滑翔翼, 帮她扣好背上的安全模块，见她一直心不在焉的, 只好用手掌捏住了饲养员的下巴，转移她的视线。
“我刚说的记住了？”
池月从魔怔中回过神，不好意思道：“再重复一遍呗……”
白斯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到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后退，然后慢慢凑过去，鼻尖温润的气息打在池月的脸侧。
“只要有水，就不要忘记你也能用鱼尾，必要时从我这里拿走力量, 记住了？”
饲养员挤出一个笑：“我不紧张, 你怎么比我还担心的样子？”
与上面的人沟通后综合考虑, 最后只有池月和白斯两个人会下到深渊裂缝。
大部分人员都被留在了地面上开拓通道和接应，以免到时候他们在下面遇到了意外却来不及逃脱。
上面的补给小队给他们送来了更合适的装备，如果发生异常，他们两个也能迅速用空间钥匙逃跑。
白斯不说话，停顿了一下，把脑袋埋在她的脖颈，靠着池月蹭了两下。
饲养员立马闻到了人鱼身上淡淡的香味，感觉自己躁动的心好像突然又恢复正常了。
白斯很快松开她, 又变成了以往那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垂着眼睛整理好自己的装备：“这里有点高, 滑下去的时候抱着我。”
饲养员对于抱人鱼这种活动早就熟能生巧了，不用他说, 每个触手都恨不得把人鱼捆在怀里。
“爱丽威尔那边已经从星沙狂蟒的巢穴里面找到了地下通道, 我们下去应该能和他们在同一个区域汇合。”
这条横亘了整个地下世界的裂缝, 就像是原本应该出现在海底的沟壑。
池月不是考古专业的, 但她能感觉到这些岩石中有大量的水生物化石。
而且空洞的黑暗里总是传来那种类似于浪涛的声音, 不断纠缠着她的耳膜。
这回响通过深不可测的裂缝中传出，就像迟暮的巨兽发出的呜咽声。
池月的心怦怦直跳，她闭上眼睛全力使用自己的精神探测地图，一只手紧紧拉住了旁边的人鱼。
两人背上的那个书包模样的便携飞行器由红灯跳转为绿色，饲养员睁眼：“找到路线了，走吧。”
两人如同飞燕一般扑向那浓稠的黑暗，然后绚烂的机械翅膀从身后打开。
风声拂过耳旁，池月的双眼逐渐泛起金色，她并没有依赖背上的飞行机械所使用的AI导航，而是手动规划了路线。
人鱼离她并不远，那些细小的精神触须就像是连接两个风筝的细线，比翼双飞的机械鸟不断往下滑行，掠过一处又一处更深的岩壁。
或许是曾经进食过银带沙鳗的关系，池月有时候觉得自己的习性和它也有点像，她甚至能快速判断出哪些是适合短暂停留的洞穴，哪些是可以储存食物的地方。
这说明对于银带沙鳗来说，这里依旧是安全的可以肆意妄为的领域。
看来这深渊远比他们想的还要深。
等到速度都已经快接近垂直掉落的感觉了，饲养员才在自己的精神探测图里面探测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滑翔的翅膀微微调转，两人开始盘旋下降。
饲养员和人鱼停在了一个视野还不错的天然平台上，背后是需要攀爬的斜坡岩壁在精神探测图中都是灰土色的，而他们面前的岩壁下方，却是一大片一大片白色的光点。
这种元素光点就意味着大量的水出现了。
她关闭了精神探测的视角，虽然面前依旧是黑暗空无一物，但她知道找到“大海”了。
池月走上前，抓起一颗石子往底下投掷。
“扑通”一声，随着石子入水，一大圈蓝色的波纹出现，荧光乘着水花荡开一圈又一圈，几秒钟之后水面恢复平静，一切又退回了黑暗。
“这是荧光海？”池月惊讶道。
白斯想了一下，补充道：“应该是变种的荧光藻类，既然外围能存活这种小东西，那这底下应该会有很多生物生活在这里。”
“但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下，这些藻类总要有一个吸收光源的地方。”
虽然已经明显有生物能存活，但池月还是谨慎地用一部分水做了检测。
“不适合直接饮用，但含有生物存活所需的大部分基质。”
饲养员眼睛发亮，拿出联络器发射了第一阶段已经完成的信号，就开始脱卸装备，准备下水。
考虑到最后的碎片会在海里，前一天晚上人鱼就以此为理由提前充好了“电”，刚才下水前那一番话，甚至把自己比喻成了充电宝。
白斯比饲养员还要迅速的幻化出了鱼尾，然后先她一步跳入水中。
水下立刻浮现了大面积的荧光波浪，一圈圈蓝光自他荡漾开，将白斯那惑人的脸庞映衬得更像海妖。
池月的银尾一甩，紧跟其上。
她的尾巴似乎会和精神力挂钩，随着她的精神之海越来越宽阔，尾巴的尺寸都要快和白斯持平，只不过看上去纤长为主。
金银二色似乎都被周围的蓝光冲淡了不少，两人不断往底下游去，越往深处越能看到逐渐丰富起来的生物。
一开始池月甚至能见到自己在头骨水域看过的那些小鱼小虾，这说明所有能到达同一深度的地下水域应该都是相通的。
拥有了人鱼血统之后饲养员发现自己能够快速适应海底的黑暗，而且精神地图全开，深海环境对她来说和大白天没什么区别。
但随着下潜度的提升，周围开始出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星兽。
他们拖曳着长长的尾巴，有就像是一条条带着花瓣的竹竿，有的像瓜果长了鱼鳍，形状或圆或方，唯独不像正常鱼类该有的样子。
而且越往□□型越大，甚至出现了一边游动一边改变体型的种族。
“能量体生物？”
池月想用直播间的生物辅助鉴定，但这些小星兽根本不等她靠近就会马上跑开。
上一块碎片的主人就是白沙骷髅区的智慧能量体，变成大黑狗投诚后这次被留在绿洲区打杂了。
白斯微微蹙眉：“这附近的空间很碎，很像之前头骨水域的感觉。”
池月也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的确，但比那里好一点，这里的空间碎得非常有规律。”
两人对视一眼，非常默契的往空间碎裂的源头游去。
星球核心就是一个巨大的能量聚合装置，在没有宿主之前，就像一个无人看管的火源，会不自觉的灼烧周围的东西。
空间崩坏就是其中一种。
凭借灵魂契约，两人连水下通讯器都没使用，
池月一直跟着本能去寻找水里的目标。
最后的那块碎片一定是最特殊的，无论是危险度还是能源总量都应该是最特殊的，不然不会藏在这么深的位置，且没有真正拥有宿主。
“这是？”
一副巨大的骨架呈现在视野之中，远远看去，像是惨白的珊瑚坠落在海底。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东西很眼熟？”
池月指了指那个球形的头骨：“像不像……我们住的那个？”
“形状大小都比较吻合。”白斯也认可了他的说法，“有感应吗？”
池月点头：“很强烈。”
之前C1研究机构说要给她发头骨领域的研究报告，结果一直以信息保密原则为由被星际主网拦截。
结果这次又被她遇见了，还直接捅出了一窝。
她有心看直播间的反应，结果幽光屏一片黑暗，卡住了。
“直播间都被冲掉线了，看来快到了。”
他们就像两尾细小的银鱼穿行在巨兽墓葬群，直观感受这些巨型生物留下的震撼。
它们的死亡养活了无数深海生物，数不尽的瑰丽的贝壳贴合珊瑚一样的物质堆叠在那些骨头上。
斑斓瑰丽。
饲养员和人鱼从下面游过的时候，仿佛就在参观用无数时间沉淀出来的艺术品。
同样的，可能是这附近营养过剩，遇见的怪鱼越来越多，物种聚集的密度明显变大。
那些软体发出微光的生物，或是拖着长长尾巴外骨骼的怪异鱼类，或是像一个个小灯笼一样在水中飘来飘去。
很漂亮但也很危险，池月亲眼见到了这种发着光的灯笼鱼，是如何引诱小型动物将对方一口吃掉的。
她的防御本能让背后那些触手蠢蠢欲动，但又好像没有那个必要。
因为她发现这些东西都不敢靠近自己。
尤其是当这些水生的漂亮杀手越来越多之后，她和人鱼的周围自动形成了一个透明的空间，那些鱼类全都主动避开了他们。
深海狩猎第一原则，既要能看见，又要不能被看见。
第二原则，不要招惹不能招惹的对象。
那些鱼遵守了这两条，所以它们安全了。
池月的心依旧怦怦跳动，频率与渐渐外放的其他声音重合，她陡然停住了脚步。
躁动的心声自骨架最集中的地方传来，那是池月曾在小贝壳那里夺取碎片的时候听到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