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生气，很愤怒。”蔚白筠露出一个不知是讽刺还是无奈的苦笑，“但你也知道，中心城的管理者们并不希望对巴别公司发起制裁，他们需要巴别公司的技术和支持。”
她没有直说，但萧灼和方欢都明白她的潜台词是什么。
在中心城那群管理者的眼中，异常管理局的规模已经扩大到令他们有些忌惮的程度了。他们希望异常管理局的调查员们能够永远忠于他们，但这显然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因为调查员们有思想，有异能，有远高于常人的精神力。
即使他们现在忠诚得像一只狗，但难保有一天，他们不会对自己的主人露出獠牙——毕竟他们比主人强大太多了。
所以中心城选择给予巴别公司持续不断的扶持。
管理者们希望巴别公司能够与异常管理局分庭抗礼、相互制衡，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把握权力，牢坐在世界的顶端。
“所以他们不打算管这件事吗？”萧灼冷冷问道。
“不，局长已经申请了和巴别公司的董事当面会谈，时间就定在明天下午。”蔚白筠说，“中心城还是希望能中止这项研究，毕竟这项研究没有经过他们的批准，这无异于是挑战了他们的权威。”
方欢苦笑。
对中心城的管理者来说，研究的内容不重要，研究的意图才是最重要的。
萧灼眉头紧锁：“但是面具人……”
蔚白筠知道他的顾虑。如果那栋别墅真是面具人的藏身之处，那么他们从现在开始就得争分夺秒，以防面具人抢在他们前面实施下一步。
“……来不及跟中心城申请了。”蔚白筠深思熟虑后，终于下定决心，“这样，你留在这里，我和陆邱偷偷回21区调查，如果中心城那边有任务了，你就先顶一下。”
萧灼对上她严肃的视线，顿了一瞬，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医疗七层。
原本空旷宽敞的走廊里此时排满了受伤的病患，医护人员正在为他们一一诊断、处理伤势，工作人员们忙得焦头烂额，整个走廊里都闹哄哄的。
排在队伍最后的黑蛇一直在无聊得打哈欠，突然，他动作一滞，慢慢合上了嘴。
即使他变成了人类的外表，但他的感官仍然和之前一样灵敏。
他能够听到整栋楼的声音，同样也能听到某个会议室的秘密对话。
21区的别墅，面具人，偷偷调查……
没有记错的话，那里好像的确是那群“小朋友”的据点？
看来他们的“母亲”要有一点小麻烦了啊。
黑蛇发出一声轻笑，转身准备离开。一名医护人员见他没有跟上队伍，特意过来提醒他：
“你好，前面已经空出一段距离了，需要我扶你过去吗？”
“不好意思，我已经累了。”黑蛇耸了耸肩，语气懒散，“让我看看，她现在在哪儿呢……”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避开医护人员的手，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留在医护人员怔怔地站在原地：“他好像能看见啊……”
*
“你在看什么？”
秋时悄无痕迹地进入夏衍的办公室，看到郁枝正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翻看着一本厚厚的文档。
郁枝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她收回视线，不冷不热地说：“研究报告。”
“那个人把莫莫安借走了，你知道吗？”秋时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言行自然而平静。
“知道，就是我让他去借的。”
秋时看着郁枝的侧脸，目不转睛地说：“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郁枝似笑非笑地对上他的目光：“因为我怕你咬我啊。”
秋时眨了下眼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郁枝还在记恨昨夜那件事。
他不知道原来郁枝这么记仇。
“你可以咬回来的。”他温声提议，“就算咬断我的舌头也没关系，反正我还有触手。”
郁枝：“……”
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怪？
她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夏衍跟你借走莫莫安，你没有对他做什么吧？”
“没有。”秋时牵起她一缕发丝，轻柔绕过指尖，“他说了，这是你的要求。”
“嗯，那就好。”郁枝点点头，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
“我可以吃了他吗？”秋时突然问道。
郁枝一顿，匪夷所思地看向他：“当然不可以！”
秋时露出遗憾的表情。
郁枝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为什么要吃他……他看起来很好吃吗？”
“不。”秋时微微蹙眉，“他是难吃的类型。”
郁枝：“……那你为什么要吃他？！”
“因为……”秋时顿了顿，“他总是摸你的头发。”
郁枝：“……”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破理由。
“我不管是因为什么，”郁枝直视秋时，认真而严肃地警告他，“总之你不可以吃他，听到了吗？”
“……好吧。”秋时幽幽叹气。
不想再继续这个幼稚的话题，郁枝低垂目光，继续看手里的研究报告。
过了一会儿，秋时也凑了过来。
“这个猜测还挺有意思的。”他轻笑一声。
“什么？”郁枝随口问道，“‘异常的始祖是人类’这一条吗？”
“很真实，不是么？”秋时声音低柔平静，如同流过黑夜的潭水，“异常的诞生的确和人类脱不了关系。”
郁枝想起自己设计的那些小怪物，还有那些变成扭曲者的人类，心想这种观点好像也没错。
“不过像你这样的应该和人类没有关系吧？”她好奇地问。
秋时理所当然地说：“我也有关系啊。”
郁枝：“啊？”
她的表情很惊讶，微微睁大的眼睛清澈剔透，映出秋时清隽干净的面容。
看到她这副可爱的反应，秋时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我是由人类无止境的欲念催生出的怪物。”秋时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她，“所以我永远不会消失，也永远不会满足。”
郁枝：“……”
这可一点都不唯物主义啊。
*
中心城，异常管理局总局。
夏衍站在“林先生”身后，神色像往常一样平淡疏离，然而身体却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随地都处于紧绷状态。
像郁枝计划的那样，他把莫莫安带来了。
在出发之前，郁枝教了莫莫安一些基本常识。比如见到异常管理局的局长要握手；对方和它搭话不用回答，点头致意即可；坐姿要端正，不可以露出奇怪的表情……
除此之外，它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保持沉默，一切听从夏衍的安排就行。
莫莫安学得很认真，也做得很到位。
连夏衍都看不出它和真正的林先生有什么不同。
但即便如此，在面对眼前的这两个人时，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紧张和压力。
坐在莫莫安对面的中年男人是异常管理局的总局局长，而站在男人身后的，则是一个叫做柯律的高挑女人。
夏衍知道这个女人。
她是异常管理局的第一特遣队队长，也是目前已知的最强异能者。
被她杀死的异常与扭曲者不计其数。
夏衍不确定莫莫安能不能骗过她的眼睛。
他微微侧目。
伪装成林先生的莫莫安正握着拐杖，腰背笔挺地坐在座椅上，老人的深沉与傲慢被它表现得淋漓尽致。
看来它在很认真地扮演这个角色。
夏衍略微放心了些。
“……林先生，可以请您解释一下，您擅自进行这些研究的目的是什么吗？”
对面的中年男人一脸严肃，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每一个问题都尖锐得令人无法回避。
“林先生”保持沉默，没有说话。
夏衍适时出声：“我们建立这些研究的初衷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只有……”
“抱歉，这个问题我想听林先生亲自回答。”局长突然打断他，犀利的目光落到老人身上，“林先生，不止是我，中心城的管理者们也想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夏衍一顿，被迫中止回答。
莫莫安听到对方点名要它说话，顿时有些慌了。
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夏衍，又看了看对面那个神情严肃的人类男人，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恐慌与退缩，于是下意识扁了扁嘴。
这个孩子气的动作顿时吸引了柯律的注意。
柯律微微皱眉，紧盯着这个眼神不安的老人，突然开口：“你不是林先生？”
第115章
柯律这句话一出来，对面两人俱是脸色瞬变。
夏衍眉头微蹙，随即又恢复如初。
但莫莫安就没有他这么好的定力了。不等夏衍出声，它已经心虚地从座椅上弹跳起来。
“妈、妈妈……我要找妈妈！”
这个白发苍苍的清癯老人突然像个六神无主的孩子，一边嚷着奇怪的话，一边扔掉从不离手的拐杖，扭头就要逃出这间密不透风的房间。
夏衍再度皱眉，心道不好。
果然，柯律的反应比他更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