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连名字都没有。
一定是因为它做得不够好，所以她才不会看它一眼……
天使垂着美丽的头颅，陷入了无止境的自我厌弃。
很快，浴室里的水声停止了。
天使微微抬眸，看到郁枝穿着浴袍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她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笼罩着薄薄的水汽。肌肤湿润而透白，脸上泛着浅浅的红晕，看上去美丽而朦胧。
天使立即起身。
它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唇瓣微动，似乎正在酝酿合适的赞誉之词。
“行了别琢磨了，刚才没人敲门吧？”郁枝直接打断了它。
天使：“……没有，母亲。”
“嗯？”郁枝微微挑眉，有些奇怪地看了它一眼，“你也叫我母亲？”
在她的设定里，天使最挚爱的明明是神，唯一认可的也是神。
在它的认知里，神才是它的创造者，也就是说，天使是没有母亲的。
一只没有母亲的怪物，为什么要叫她“母亲”？
天使长睫一颤，立即低下头：“对不起，是我冒犯了您。”
因为刚才一直在想母亲的事，所以一不小心说了出来……
天使暗暗懊悔，同时在心底不断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
郁枝：“……”
怎么回事，她创造的天使应该没有这么小心怯懦啊？
以防万一，郁枝后退几步，视线下移，落到天使的双腿上。
虽然同是白色的长袍，但天使的衣袍和她的浴袍可不一样。
天使的衣袍是纯白泛光的特殊布料，像丝绸一样柔软光滑。行走的时候，如同流云垂坠，褶皱之间甚至不会产生一丝摩擦。
当然，布料再美，也不及天使美貌的千分之一。
郁枝微微弯腰，伸出左手，将天使的衣袍下摆轻轻撩开——
莹白无暇的左腿上方——大约在大腿中段的位置，刻印了一个莹莹发光的浅金色印记。
这印记乍一看似乎只是一个简单的圆环，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印记里还隐含着一明一灭的白色辉点。
这是她的特殊设计。
因为纯金色的印记没有她想要的神圣感，所以她才特意在金色之中添加了白色的光辉。
白色与浅金相互辉映，这才达到了如今这个无比神圣的视觉效果。
没错了，这的确是她设计的天使。
郁枝抬起眼睫，发现天使并没有因为她的举动而露出惊讶或不悦的表情。不仅如此，它的眸光微动，眼底碧波流转，仿佛正在欢欣雀跃。
郁枝：“……”
她收回手，站直身体，轻咳一声：“坐下来吧。”
天使乖乖坐下，郁枝随之转身，在它身旁懒洋洋地坐了下来。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衣袍的下摆几乎重叠到一起。
天使长睫一颤，在灯下划过金色的流光。
郁枝注意到了它的反应。
她侧头托腮，疑惑地看着天使：“你很怕我？”
天使眼睫低垂：“……不。”
郁枝想了想：“那你是不习惯和别人离得太近？”
从它刚才宁愿出去也不肯待在房间里的举动来看，这个推测似乎可能性更大。
天使轻轻点头，接着又低声补充：“但是不包括您。”
也就是说，她不属于它不习惯的范畴。
那它这么紧张干什么？
郁枝越发不解，干脆直接问出来：“那你干嘛这个反应？”
天使沉默几秒，突然抬起碧眸，直直地注视她。
“请问，您是不是很讨厌我？”
郁枝：“嗯？”
她一脸茫然。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它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她抬起一只手，正想战略性地摸摸鼻尖，却被天使一把按了下去。
天使直直地凝视着她，微微倾身，将她的双手牢牢按在被子上。
郁枝意识到它此时的情绪波动有点大，因为它的羽翼再次从背后伸展了出来，蓬松宽大，洁白圣洁，几乎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
羽翼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在昏黄的房间里安静闪烁，如同晨曦的微光。
“您讨厌我吗？”天使直视着她，再次询问。
郁枝认真地考虑了这个问题，然后摇了摇头：“不。”
天使的瞳孔微微一缩，仿佛只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字便能在它的心底激起巨大波澜。
它顿了顿，随即细眉轻蹙，浅澈剔透的碧眸中浮起痛苦迷茫的情绪。
“那您为什么……唯独没有赐予我名字呢？”
第66章
郁枝：“……”
她足足沉默了一分钟，才为难地慢慢开口：“这个嘛……”
天使眼神热切，像只无辜可怜的小动物，眸光湿润，直勾勾地盯着她。
……不行，对着这种眼神，感觉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啊。
郁枝很尴尬。
其实她当初是有考虑过给天使起名字的。
为了给天使起一个合适的名字，她甚至翻出各种文献，研究各种天使的职能以及他们姓名背后的含义。
最后，她得出结论——起名字好累啊。
因为是天使，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含义特殊的名字——这种想法反而限制了她的创作欲，令她疲惫不堪。
明明给尼尼起名字的时候就很轻松，甚至没有思考，随便想了一个名字就打上去了。
在长时间的烦躁后，郁枝开始从根源考虑这个问题。
说到底，天使真的需要名字吗？就像神不会需要名字一样，天使也不需要吧？
天使就是天使，它的存在不需要名字来证明。
不如说，“天使”这个词，本身就是一个神圣独特的称谓。
所以天使不需要名字。
郁枝被自己说服了。
于是她果断放弃了给天使起名字，开开心心地设计下一只怪物。
没想到，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居然会给天使带来如此严重的心理创伤。
郁枝稍微有点愧疚，但很快又感到了一丝疑惑。
话说回来，天使为什么会产生“自己没有名字”这样消极的想法？
它怎么不觉得“天使”就是自己的名字呢？
“那个……”郁枝提出疑问，“难道你不觉得，‘天使’就是你的名字吗？”
天使眸光浮动，抓住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这不是名字。就像路边的小狗一样，人人都可以叫它小狗，所以这不是它的名字。”
郁枝：“也是有人给自己的狗狗起名叫小狗的……”
“但是您的小狗叫波奇，对吗？”天使轻声打断了她。
郁枝：“……”
“您的小狗叫波奇，这个名字将她与其他小狗区分开，使她不再是一只普通的小狗，而是您一个人的小狗。”
天使倾身靠近，无意识拉近了与郁枝的距离。
“我也想被您赐予名字，成为您一个人的天使……”它近乎恳求地凝视郁枝，碧眸映出她柔和的脸，“不可以吗？”
郁枝哑口无言。
天使的神色与语气明明如此温柔又可怜，偏偏它的举止充满了无形的压迫力，这种软硬兼施的态度几乎令人无法拒绝。
这一点，即使是最凶狠的塞壬也比不过它。
但郁枝的表情依然平静：“你怎么知道我有一只叫波奇的小狗？”
天使的声音低下去：“我见过您……”
郁枝目光逐渐锐利：“只是见过而已？”
“我……”
天使欲言又止，睫羽轻颤，不自觉垂下碧眸。
郁枝定定看着它，半晌，轻轻叹息一声。
算了，说到底对她也没什么影响，没必要继续追究下去。
她想了想，认真地说：“我可以给你起个名字，但是我水平有限，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完全可以拒绝哦？”
她不希望在想出一个不怎么样的名字后，天使明明不满意，却还要碍于她的面子强装欣喜。
“不会的！”天使一听到她这么说，立即期待地抬起眼睛，“只要是您为我起的名字，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喜欢……”
郁枝一本正经：“那我给你起叫小狗，你觉得怎么样？”
天使：“……”
它露出了为难且犹豫的神色。
“开玩笑啦。”郁枝语调轻松，目光下移，落到天使的双手上，“你先放开我？这样我不太好思考。”
她习惯在考虑问题的时候摩挲下巴，而双手一旦被束缚，她就无法再做这个动作了。
“……对不起。”
天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她。
但它的潜意识仍然想要靠近郁枝，于是它没有退后，依然维持了现在的姿势。
天使璀璨柔滑的金发垂落郁枝肩头，和她瀑布般的黑发交织纠缠。
曾经它总是幻想，和她接近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会感受到神的爱意吗，还是欣喜地无法自抑？
现在它知道了。
会欣喜，会雀跃，但更多的是狂涌不止的不满足，是对更进一步的热切与渴求。
没有人不想独占神的爱。
更何况它不是人，而是全心全意爱着神的天使。
天使眼底碧光流转，如同映在湖中的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