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女助理站在一旁,小声说:“保镖还都让控制在地下车库呢。他们来了以后,第一时间就把咱大楼里所有的安保都控制住了。”
纪悠楠认命般地舒了口气。
死里逃生。
林氏集团,林瑞阳推门进了林山河的办公室:“爸,张秀春我带回来了。怎么处置?”
林山河本在看财报,闻言立刻站起身子:“现在人在哪?”
“让我锁车里了。”林瑞阳冷哼一声:“我跟她说了,不老老实实呆着,我立马报案,犯了遗弃罪,未来五年就在监狱里过吧。她吓得不轻,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把她跟林翰锁一块。”林山河咬了咬牙,说:“她不是以为林翰骗了她么?让他们祖孙俩狗咬狗去。”
林瑞阳抿唇一笑:“正有此意。”
顿了顿,他又说道:“段绪今天带了一大帮人去纪氏闹事儿了,把纪悠楠的保安都关地下车库里,直接杀进他们董事长办公室。”
提到段绪,林山河又想起上次跟他见面的事。
他说,等知道程萝的秘密以后,再找他谈……
狂妄自大。
林山河眸色微沉,说:“然后呢?”
林瑞阳实话实说:“可给纪悠楠吓坏了。段绪那小子行事从来张扬,这一举敲山震虎,估计以后不会有人打咱们主意了。”
顿了一顿,林瑞阳试探道:“爸,我看他对小萝挺好的,还带了她跟宋阿婆一块去诺西亚岛散心。小萝现在恐怕信任他比信任我都多。关于婚事的事,咱们——”
“那小子,就是故意让你这么认为!”林山河气得一拳打在桌子上:“带那么多人浩浩荡荡的,不是去敲山震虎的,是做给我看的,想让我领他的情。”
林瑞阳自然理解父亲护女心切,但他对段绪的印象并没那么差,因而也觉得林山河这么做,对人家有点太不公平了。
况且……程萝的口风他也探过。她对段绪的印象的确,不寻常。
然而林山河终归是他父亲,有些话他也没法甚说。
林山河沉默了片刻,说:“你去安排,下午我要去会会那小子。趁着小萝卜不在,跟他说清楚。”
林瑞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行。”
会面被安排在了林氏旗下的连锁酒店,程萝跟方嘉平他们聚餐的那一家。林山河早早就到包间里等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时,段绪姗姗来迟。
包间门打开,林山河瞧见门外只有他一个,笑笑,说:“一个人来的?倒也稀奇,我还以为你又得拎上三十多口子黑白两道的,过来给我个样瞧瞧呢。”
段绪完全无视他的敌意,很不拿自己当外人地拉开一个凳子:“纪家的事儿您都听说了?”
“段大总裁行事张扬跋扈,是生怕我没听说呢吧。”林山河冷哼,抬了抬下巴:“坐吧。”
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林叔。”默了一默,段绪率先开口:“我为上次的事儿跟你道歉。”
“甭。”林山河摆摆手:“段绪,跟纪耀荣的过节是我们林家自己的事儿。没有你,瑞阳也能摆平。所以你别以为我会承你的情。以后也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段绪无奈地笑笑:“我是说——上次在片场的事儿。我态度不好,冲动了,您多包涵。”
“哼。”林山河不屑,仰头喝了杯茶。
冲动了?
大摇大摆地在他这个亲生父亲面前显摆什么“程萝抗拒回家的真相”,现在又假惺惺回来道歉,什么玩意儿?
林山河沉着脸,伸手去拿茶壶。
段绪先他一步把茶壶拿了起来,站起身替他想替他倒满。林山河不领情,把茶杯拎到一旁。
好在段绪跟程萝相处惯了,热脸贴冷屁股也不是一回两回,于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林山河脊背一僵,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此时的段绪已经敛了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模样,恭敬得真有个小辈的样子:“毕竟你是程萝的生父。如果没有你,也就不会有她。你有权知道真相。”
林山河长长叹了口气:“你说吧。”
段绪放下茶壶,坐回远处。他盯着虚空看了一会儿,淡淡道:“从哪开始说起呢……”
顿了一顿,他说:“其实,程萝一点都不抗拒回林家。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实很想回家。”
林山河听得云里雾里:“那她为什么不回来?我已经答应,让她跟宋阿婆住在一起了。”
“跟阿婆没关系。”
段绪思索了半晌——他一贯是干脆利落的人,从未吞吞吐吐过。可程萝这件事儿,头一次让他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须臾,他复又开口:“程萝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怕你跟林瑞阳失望。”
“失望?这是什么意思?”林山河满脸不解:“我们为什么会失望?”
“因为她得了一种病。”这句噙在段绪嘴边很久的话,终于冲口而出:“是多巴胺还是什么的,分泌不足,引起的感情障碍。她感觉不到高兴难受,不会哭,也不会笑。她怕处不好跟你们的关系,怕没法回应你们给予的亲情。”
“这——”
一瞬间,疑惑、震惊、恍然大悟,全部爬上林山河的眼角。他百感交集,半晌,问道:“这孩子有看过医生吗?”
“不知道。”段绪摇头:“你看她现在,好像什么问题都没有,该笑的时候笑,该沉默的时候沉默。你看着她信手拈来,其实她练了好久好久,就为了看起来跟正常人一样。”
林山河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对正常人来说再普通不过的喜怒哀乐……那孩子感觉不到?
可她面对镜头、面对任何人的时候,并没有露出哪怕半点异样。
他第一反应,是段绪在骗他。可仔细想想,如果真是这样,一切却又都能说通了。
“她不怕跟陌生人相处,因为她早就练会了。可面对亲人,她就有点不知所措了。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宋阿婆陪着她,她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她怕自己扮演不好一个女儿的角色。她怕你们觉得她是个怪人,更怕自己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事,给林家抹黑。”
林山河紧紧拧起眉头,心里泛起一阵沉重的心疼与酸楚:“她怎么不跟我说呢……”
段绪看了看他,将目光偏向别处。“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在哭。那天林翰把她甩了,她流了好多眼泪。后来,我又见过她游刃有余地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笑得比谁都甜。但无论是哭还是笑,那些情绪就好像不出于她本心,而是一种伪装。我一开始就想,这丫头也太会装了。直到她告诉我真相,我才知道,对于她来说,那不是伪装,而是一种折磨。”
林山河默默听着,心里像是被一刀一刀地凌迟。
他对不起芮云,更对不起他们的女儿。
“程萝曾经跟我形容过,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段绪不理会林山河的沉默,兀自说道:“她说,就仿佛上帝把她所有的感官都调小了音量。她听不到,也看不到。那不是冷漠,而是无感、无助。”
听到这,林山河终于忍不住了:“你想让我怎么做?”
“她害怕让你们失望,因此迟迟不愿意回家。我想,该你跟林瑞阳主动一点,找她回家吃顿饭,给她一栋房子,让她跟阿婆住在一起,你时不时带点好吃的去看看她。也许局面就打开了。你别看她平时好像很强势的样子,实际上她胆子很小。你越是克制,她越退缩。”想到诺西亚海滩上的那次谈心,段绪想,这该是最好的方法。
林山河凝眸看他,忽然觉得,对面这个性格跋扈、棱角坚硬的年轻人再不是他印象里的那个模样。
他有些不认识段绪了。
小程萝胆子很小,你越是克制,她越退缩。
林山河推敲着这句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半晌,他问:“你不怕我把她接走之后,就不让你们见面了?”
段绪轻笑:“只要她高兴就行。”说完,他又补了一句:“而且你不会。”
林山河也笑了。
他说:“我知道了。”
“在诺西亚的时候,我探过她的口风。我说,父亲就是,无论你做错什么事情,他都会接受你、包容你。”段绪靠在椅背上,又恢复那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模样:“林叔,我冒着出卖她的风险出来见你,你可别让我失望。”
对他的那股嫌弃重新袭上心头,林山河瞪了他一眼:“臭小子。”
段绪说:“还有,拜托你。千万别强迫她去看医生,更别强迫她回应你的好意。你只要默默对她好就行了。她一点点的,也能感觉到。”
他嘴角的笑透着股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认真得可以。
林山河仿佛透过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看出了他对待程萝的一颗心——怪不得,小程萝只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他不知道当年段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可他却在段绪身上看到了段天城的影子。
见他一直不说话,段绪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噙在嘴边:“那我就不在这碍你的眼了。回见,林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