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很可惜,影帝温行阑的妻子影后应如笙和他一同死于那场意外。
可没想到,她一直以为只能在纪录影像里、照片中看见的人,却是在她死后的黄泉路上看见了。
她和他这条路,时隔了七百年。
“小姑娘,你不排队吗?”询问的女声突然在耳畔响起。
流光被拉回了神智,出现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和蔼的老奶奶。她正指着前方的队伍询问她。
她疑惑,“排队?奶奶,我能问问那里为什么在排队吗?”
她光顾着看温行阑,竟然险些忘记了自己刚才是想找人问那里为什么在排队的。
老奶奶慈祥地笑了笑,“排队喝孟婆汤啊,要想投胎,就得排队喝孟婆汤。”
她语重心长地劝道,“现在已经很晚了,如果等到排队的人都过了桥,孟婆也离开了,你就只能等明天了。等一晚上是很难熬的。”
原来那里是在排队喝孟婆汤啊。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孟婆汤这种东西,流光惊讶,不过…“奶奶,为什么等一晚上很难熬啊?”
老奶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无奈地笑道,“因为等这一晚上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生魂进入冥界后是需要消耗本源灵识来维持魂魄稳定的,白天还好,只是消耗本源灵识,夜晚的时候,厉鬼横行,原本就被侵蚀着本源灵识的生魂还要忍受厉鬼的撕咬。”
她指向排队人的最前方,“看见那座桥了吗?”
流光点点头,前方虽然人头攒动,但毕竟人都在桥下,那座雕琢精美的石桥再清晰不过。
老奶奶解释道,“那就是奈何桥,奈何桥下就是忘川河。忘川河里浸泡着千百种狠厉的厉鬼。厉鬼是没有意识的,他们歹毒且凶狠,只是白日里有孟婆在,他们不会出现,等到夜晚孟婆一离开,这里就会成为他们的地界。”
她微微摇了摇头,脸上似乎是不愿意回忆的痛苦,“留在这里的人就会被他们撕咬,等到留在这里的人被撕咬得受不了跌入忘川河,或者本源灵识彻底被吞灭,也就成了厉鬼的口中餐,从此彻底消失在世间。”
流光震惊,没想到看似美如仙境的黄泉路、奈何桥、忘川河竟然这么残忍。
“奶奶怎么懂得这么多?”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老奶奶怀念地道,“因为我已经在等一个人,在这里已经留了五年了,每晚都能看见很多人跌落忘川河,或是灵识被蚕食。”
等人?流光惊诧,以牺牲灵魂为代价去等一个人?
她又听她道,“被厉鬼撕咬是很痛的,如果小姑娘没有执念,还是尽早去排队吧。只要你排着队,无论多晚,孟婆都会在今天让你离开。”
一直到老奶奶离开,流光都是震惊的。
她缓了很久,才机械地转动目光去看依旧一动不动站在花海里的温行阑。
如果老奶奶说的都是真的,那七百年前就已经死去的温行阑为什么会在这里?影后应如笙不是和他一起出的意外吗?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踏出羊肠小道走到温行阑面前的,只是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他的真人甚至远比照片中的人更为儒雅高贵,让人完全地挪不开视线。
温行阑在流光靠近的时候就感知到了,他微垂了眼眸看向眼前的少女,微含笑意致意后便再一次抬起目光。
流光有很长一段时间惊艳在温行阑的那抹笑意里,等到回过神来,才发觉他已经没有注意她。她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注视着的方向竟然是奈何桥。
桥头,身着素淡古装的年轻女子一碗一碗地舀着汤递给排队的人,喝下孟婆汤的人就摇摇晃晃地上了奈何桥。
她没想到传说中的孟婆竟然这么年轻貌美,可他在看什么?
流光还是疑惑。
温行阑再一次微垂了目光,“我在等人。”
微顿片刻,他道,“快入夜了,再不排队,你就该赶不上今天的轮回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而温.影帝竟然也回复了她。而且温.影帝真的像传闻里一样温润儒雅,待人宽和。
只是…等人?
等谁呢?
可这一次他没再回答,他只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奈何桥头。
银白的光芒渐渐沉了,在奈何桥前排队的人也渐渐少了。
夜幕来临的时候,奈何桥前已经没人了,孟婆也离开了,然而流光因为疑惑却忘记了老奶奶的提醒,没有去排队。
直到被厉鬼撕咬的剧痛传来,她才意识到老奶奶的话没有半分参假,然而她身边站着的温行阑却像是完全感知不到一样,优雅地笔挺地立着,目光依旧注视着奈何桥头。
因为他太云淡风轻,她甚至怀疑这种被撕咬的剧痛是她一个人的幻觉,可这种犹如撕裂一般的痛却又那么真实,直到后半夜,她看见他的脸色隐隐泛白,才真切地意识到,这不是她的幻觉,只是他一直在隐忍而已。
流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痛晕过去的,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又一次将近夜色了。
昨晚的记忆太痛了。
她到此刻都还记得那种刻骨铭心的剧痛,而温行阑却像是完全没有经历过一般,与昨天没有任何不同地站在那里,专注而温柔地注视着奈何桥头。
这般与杂志里相似的神情。
那么毫无预兆的,她的脑海里就蹦出了一个念头,“您是在等应影后吗?”
她看见一直毫无情绪起伏的温行阑,那么突然的,眉目就锁紧了两分。
听见应如笙名字的那一刻,温行阑的目光缓慢地落在了被厉鬼撕咬得有几分狼狈的流光身上。他的声音却似乎更加狼狈,“是。”
轻轻的一个“是”字,却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一年有四个季节,十二个月份。
温行阑一直觉得四月是一个很特殊的月份,因为他真正开始记得事情的那一年的那一个月便是四月。
那一年最原始的记忆里,四月是血红色的。
父亲怀孕的情.人为了上位想要摔死他,只是最终却失.足从二十层的高楼上摔下,跌落在他面前。
不知道是她腹中孩子的血还是她身体的血蔓延了一地,也蔓延到了他的脚下。
那样的颜色是最纯正的红,只是好像因为流血的人从高楼跌落而变得畸形的面容而稍稍显得有些扭曲。
之后很多个夜里,他总是在那样的红色里梦中惊醒。
因此四月于他而言是特殊的,却从来不是美好的。
直到那一年四月。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和盛家千金被绑架的,因为那间黑暗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只有他和她。她总是很喜欢说话,其实这样的她让他很不喜欢,可出于礼貌,他没有开口打断她,只是静默地听着。
不知道被关了多久,总之已经久到他已经开始习惯了黑暗,也习惯了她的吵闹的那一天,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叶云辞。
于是变成了他和叶云辞听她一个人说个不停。
也好,至少不是他一个人受罪,可后被抓进来的叶云辞却似乎受了重伤,更多时候是昏昏沉沉地睡着。
不过后来他却突然觉得,叶云辞能这样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也是一种幸运,至少他不用看见那些人在这个房间里面溶尸。
强烈的酸浸泡满活人的身体,剧烈的尖叫后,人渐渐没了声息。
经过“炖汤手”的搅拌处理后,活生生的人便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骨架。
多好的杀人手法。
多丑的一双杀人手。
汗珠不住地滑落在那双搅拌尸体和强酸的手上,那双手却没有半分停顿与疲劳。
那是属于人的手,却搅拌着桶里的人,多让人恶心啊。
他觉得自己整个胃都是翻搅着的,甚至是觉得人的肌肤都让人恶心。
这种恶心已经让他有些记不清看见多少个人被这样溶掉了,只记得原本吵闹的女孩渐渐地变得安静。
纵然是他蒙住她的眼睛,可那种撕裂的尖叫声和剧烈的味道也能直冲进人的心底最深处。
再后来的事情,他是真的已经不怎么记得清,也不愿意记得清了,唯一还清晰的是,对方防守出了疏漏那一天,他拖着半睡半醒的叶云辞离开,本该和他们一起离开的女孩在他们险些被发现的时候独身引开了对方,却也从此失踪了。
他的记忆里,她消失那一天就是穿的一身红色。
第一次有应如笙那一年的四月,也是红色的,却又似乎有什么不同,至少不像以往的四月,让他觉得全是难熬与痛苦。
可他却一直很疑惑,那样一个吵闹又胆小的女孩,那一天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独身去引开拿了.枪的一群人。
因为无知,所以无畏吗?
后来和她在一起的七年里,他曾问过她还记不记得往事,她的目光是疑惑的。他当年的疑惑也就随着她的疑惑而永远埋葬了,可事实上,也许他早已经在她能咬牙从最低谷站起来的时候得到了答案。
不过有没有答案也不重要,她不记得最好,毕竟那样恶心的事情,忘了就忘了吧,忘了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