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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隐梦 (水墨嫣青)


  他想要的,她记在心里,一时不曾忽略,他想要她常伴己身,她就全力以赴不惧荆棘,他想要山河一统,她情愿千金散尽换一个大势所趋,但若他的天下不容她,那就莫怪她不留情面,兵临城下了。
  “你若愿意,朕自然是悉听尊便。”他是不愿她未必劳心伤神,东六城若她肯收下,他只需随意造势几处动乱,以她的身份地位,无论朝堂上下还是黎民百姓,对此必然偃旗息鼓,不再抗拒。
  可偏偏她总有理由,让他管也管不了,甚至他也曾想过,若她不是这般矜傲不世,睥睨生杀的当权者,只是寻常闺阁女儿,整日胭脂水粉绣花弄草多好,那他必然能护她一生喜乐无忧,宠她一世不识疾苦。
  只可惜……一步之差……
  “若我当真心怀叵测呢?介时兵临城下,看你如何悉听尊便。”姑苏亦水眉心一凝,眼底轻佻的含笑,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的打量他一眼。
  叶宸枫略一沉思,一抹狡黠闪过,平静的抬眼回望,难掩笑意的言道,“那是不能悉听尊便,朕该将你五花大绑抬回来,让天下人看一看到底是谁强人所难,谁才是那个色令智昏的傻子。”
  “不可理喻。”姑苏亦水意兴阑珊,他这是在说她傻,果然是斤斤计较这件事,尽管东六城确是捷径,但她不愿假手于人,更不惯依仗旁人。
  “不可理喻你也要听,如今调兵遣将已经晚了一步,最快他们也不可能一步迈过的来到阳城,在此之前不要再私自走动,朕若不在左右,断不可轻易离开宫中。”叶宸枫正色敛眸,殷殷叮嘱道,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街里坊间尽是行刺之事,目标显而易见,她若此时现身,若有意外暴露行踪,必然有人再生事端。
  他不想困她自由,却也更不想她涉险。
  姑苏亦水目光微动,沉默片刻,她本想要再次出宫,云渡缘凭空失踪在阳城,一日此事无果,她就一日难以放心,可如今身在承国,他既叮嘱再三,她只能暂避风头。
  今日到明日,不过十二个时辰,应也不会有何意外,她便暂且忍下此事,一切留在大典之后再议。
  “好。”
  缓缓应下一字,她略有所思,仍旧难以释怀云渡缘一事,他的武功不该有何意外,除非是他特地遮掩行踪,连她也不愿相见,又或者他确实只是不愿见她,不愿见这场大典,不愿见她站在承国大殿。
  神色微微黯淡,她心中一时滋味难辨,他于她是知己更胜亲友,此生相欠甚多,但情之一事,非债能还。
  “亦水,你若有何顾忌?朕可以帮你。”叶宸枫目光微凝,沉入了暗影之中,他一眼便看出来她的若有所思,抿唇而道。
  姑苏亦水转身坐在榻前,默然片刻,不知如何开口,她本是不愿与他提及旁人过多,可似乎他与云渡缘之间亦是暗有来往。
  “云渡缘也就是单云,自那日一别后后再无音讯,此事你可清楚?”


第255章 见不得了
  可清楚?
  姑苏亦水当然并未得到结果,他没有回答,她也不再多问。
  直到第二日天方大明,手下人传来消息说送嫁军队已经顺利入承国,自然这护送的并不是嫁妆,而是这一场婚事,以此镇压警戒所有人。
  姑苏亦水抬眼仰望,头顶是一片旭日染红的天,昨日阴雨过后的潋滟,身在高处,目之所及尽显得渺小异常,仿佛离了天地很远,只剩下这苍茫宫阙仍在眼前。
  “该来的总会来的,或许迈出这一步,就能成了。”
  她总也不愿再轻易与人结缘,更害怕了失去,总想着不去拥有太多,就可以置身事外,但如今她主动接近,试图撕裂自己,这一步,于她而言并不可怕却十分艰难。
  叶宸枫,若我裂咫尺囹圄,放前尘入梦,可能求一个善始善终?她不求天长地久,恩情绵延,只求存世一日,两不相负,能否?
  红如朝霞的锦缎指尖滑过,面前妆奁珠光精透,她沉沉闭眼一瞬,回头看去他已醒来。
  “常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弱水三千瓢,怜卿一人身。”
  他一生起落惯常,喜时不曾酣笑,难时不曾大醉,唯今日难藏眉眼高低,只愿留住此时,终死不忘。
  只愿这般直白的,毫不掩饰的,将她看入眼中,满目江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你的臣子责你色令智昏,怨你鬼迷心窍,看来并非夸大其词,果然知你甚深。”姑苏亦水略一敛眸,眉眼扬起几分笑意,反口相讥。
  “旁人哪如亦水,知朕之深?”他不以为耻的挑眉,只是抿唇轻笑,一手取过她手中锦缎红霞,认真的望她一眼。
  若依礼制,他本不该与她相见,更遑论同居一室,共枕一榻,可这本就不是寻常婚礼,天翻了地覆了,才有今日,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又何必在乎他人。
  姑苏亦水垂眸凝视他手中锦缎,明暗间玄纹如浪,祥云上鸾凤和鸣,滚金一圈熠熠如生,鲜活的展翅欲扑。
  一层层一件件,怕是她此生穿过最繁琐的衣物,望之眼花缭乱。
  “朕为你更衣。”他抬起她的下颌,肌肤相碰,久久辗转缠绵。
  “不。”她毫无迟疑的拒绝,沉沉的推他,反应不可谓不迅捷,下一刻却还是输他一步。
  他掌心掂量了她腰间玄带,一手抛向身后,指尖不偏不倚的正握住她的腰眼,衣衫垂落半臂。
  “很快就好,别动。”
  他心无旁骛,当真正正经经的为她著上件件红裳,这些繁琐的袖带锁扣,他提前便看了许久,大约知道左右,虽不可避免的被那抹雪色分心,倒也不费工夫的替她穿戴了整齐。
  牡丹松鹤,万字花纹,长踞连理带,广袖合欢裙,举袂飘霞九天,垂落万山同辉。
  ……
  长街民巷,一片片乐声喧哗,虽未必心甘情愿,却也人人带红,呜呜嚷嚷声伴着争天锣鼓,连同远离人居的偏僻小院,都乱了一方清净。
  云渡缘拧眉,梦中缓缓睁眼,耳边喧闹隐约,聒碎一地乱红。
  谁曾见,梦底故人何处,堂上鸳鸯新成,撷一朵冰心清冷,只睁眼充作盲僧。怕不能,问佛前几盏青灯,这凡尘偎翠倚红,何成朱砂不辞灭?零落得空叹伶仃。
  到最后,只一句。
  “今日怕是见不得了。”
  他呢喃无声,侧身蹙眉,依旧枕着一席冰冷,只是……今日见不得?此后何时见得?哪一日?哪一时?
  佛祖不能替他解惑,经书翻不出一个忘字,儿女事,身不由己,情不由衷,尽是荆棘挂身,一步一痛。
  他再次闭眼,袖底一串佛珠滑落,紧紧攥在掌心,半晌后,无声捻落得碎末灰飞,也不知湮灭的是念珠还是情深不悔。
  或者他该去一趟,至少要看她可还身体安好,可曾顺遂由心,只是如今他当真是没有半分力气。
  这许多日水米未进,再好的补药也替补不了正点三餐。
  慢悠悠的爬起,他懒洋洋靠着墙角坐好,双唇略泛苍白,浅浅皲裂一道殷红,几滴血珠沾染。
  这是救命也是要命,若到最后没有炼成解药,这一命系一命,一人锁一人的,要真病人未愈,大夫先死了,怕是西天路上都能笑昏几个。
  他想着便不由得笑出声来,低哑的嗓音,只容几个破碎的音节,呛人低咳的只剩气声,扶在桌角脊背微颤。
  花栖沅一手推开房门时腿脚发软,只扶着门框勉强战直,逆光之下,只是一道熟悉身影,明暗轮转,瞧不清晰。
  可她这辈子不会忘记,这一眼,最后一眼,此生的永恒,漫漫岁月只剩模糊的光影。
  若能知未来,她必然要再等一等,再守一守,便也不会……
  而在此刻,她的眼中只是看到了那滴空泪,从来清冷如是的单云,此生潇洒如是的云渡缘,到如今,笑不是笑,哭不成哭,颠倒的黑白无常,只剩下低呛的泪。
  陨落在眼里,又或者消散在风中,有没有,在不在,它未必落下,她却看的分明。
  她原以为是不惧的,是一往无前的,勉强摘下也要狠下心来的,可这瞬间,她情愿不曾推开过这扇门。
  微有踉跄,不改挺拔的退了出去,她不再回头看,不再向后盼,只一心加快脚步,像当年追他出帝京城门那般,不停,不停。
  离开巷子,离开他,离开人潮,离开这座城,耳闻锣鼓喧天,眼见簇簇簪红,可她已盲已聋,只身临噩梦夜中,每个人都在身后追赶着她。
  她不能停呐,战死的英灵就在头顶看着,母皇就在身后盯着,她身边豺狼虎豹环视,她身着素衣,手持缨枪,一只脚踩着尸骨成山,一只脚踏着王座麒麟,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善意的也好,恶意的也罢,可从来就没有过他。
  痴人说梦,还要问谁痴谁梦,这一山放过一山拦,她画地为牢,今日断腕走出,不为关山险隘,不为皇权在上,只为他……
  圈地为他!入世为他!自此后,大道朝天……


第256章 大典之礼
  礼乐金钟鸣远,阶前侧立文武,上首两双宫女手持如意,一双侧打翡翠扇屏,毡子一路铺下去,迤逦滚起吉祥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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