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兰坐进去,没等坐稳,便扭头透过后车窗望了一眼。
依旧没有看清脸,只看到她似是望了子墨一眼,那一眼很长,像是有三四秒钟,而后移开目光,顿了顿,才步入舞厅。
子墨趴在车窗上,叮嘱了司机两句,便起身对宗兰摆摆手。
宗兰也摆摆手。
而那白衣女子,又忽然回头往车窗内望了一眼,撞见稳坐在车内的宗兰,两人四目相对,女子便把目光移开。
子墨自始至终没看见她,又对宗兰摆了摆手道:“去吧。”
宗兰有心事,只是笑着点点头。
车子发动,开出去好些,宗兰却又忽然道:“师傅,停一下。”
司机缓缓踩下刹车道:“怎么了,二少奶奶?”
宗兰停顿很久:“没什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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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宗兰先跑上楼,走进洗手间垫了一条月经布,洗了个手,又想起方才那幕,便感到心里有些惴惴。
那大概就是顾小七吧。
只是想起中午,子墨问:“知道我很爱你吧?”,便顿感心安……
楼下传来袋袋的哭闹声。
刚刚宗兰上楼时袋袋便开始哭闹,张妈抱着他在哄,宗兰又愣了一会儿,便脱下高跟鞋,换了双拖鞋下楼。
二楼客厅灯关着,张妈正在哄袋袋,对宗兰道:“中午睡多了,现在天气又热,睡不着他燥得慌,就闹觉。”
宗兰便把袋袋抱过来,问了句:“兜兜呢?”
张妈道:“兜兜刚哄睡。”
“嗯。”
宗兰抱着袋袋,坐到了沙发上,张妈在一旁扇着扇子。
有凉风习习吹来,袋袋感到舒服些,过了一会儿便停止了哭闹,又过了一会儿,开始有入睡的迹象。而一楼电话铃,便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这一听电话铃响,刚要睡着的袋袋,便又开始嗷嗷哭起来。
一个丫鬟连忙跑过去接听,道:“喂?二少爷啊?”
“在楼上呢。”
“好,我现在去叫。”
宗兰听到了,便把袋袋交给张妈,不等丫鬟上到二楼,便往下走,撞见丫鬟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丫鬟道:“二少爷让您接电话呢。”
宗兰下楼接起,便听那头子墨道:“到家了吗?”
宗兰:“到了。”
子墨:“肚子怎么样,还疼不疼啊?”
宗兰:“还行,不疼了。”
子墨又道:“喝点儿热水,家里有热水吗?微烫那种,自己能烧吗?要不我回去给你烧点热水,照顾照顾你?”
宗兰:“???”
满脸疑惑,不知他要搞哪出。
“家里有佣人啊。”
平常两人同床共枕,宗兰口渴,茶壶没水了,叫子墨下楼接点开水,也从没见他去过,顶多帮她喊声佟妈。
也就这么点儿情分,今儿这是怎么的了?
子墨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哦对了,孩子们呢?大姐不在,你自己看得过来吗?孩子没什么事儿吧?”
“孩子没事儿,你有事儿啊?”
平常面对面,都不这么嘘寒问暖,今儿可好,这才分开多会儿,大老远的从舞厅打电话来说这些有的没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子墨又问:“孩子们都睡了?”
宗兰道:“兜兜睡了,袋袋还没,正闹觉呢。刚刚好不容易哄睡了,你一来电话,又全完了。你有事儿啊?”
子墨像是这才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道:“袋袋闹觉啊?行,知道了,那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去。”说着,便挂断了电话。仿佛袋袋闹觉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宗兰:“???”
这是跟人拼酒拼不过了,还是怎么的了?
找这么个拙劣的借口赶回来。
第67章
子墨站在舞厅门口, 一直看着司机把车子开走,目送了一会儿准备进去, 便见车子又在不远处停下,也不知是否有事。过了会儿,见车子继续行驶,子墨这才回到舞厅, 而一走进去, 便见他们那一桌上竟多了一个人。
一袭白裙,大红嘴唇。
很熟悉的形象,只是又夹杂几分陌生。
熟悉的是装扮、是体态、是气质, 而陌生的是神情。
看着很空洞、很疲倦。
她的外表依旧明艳照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她的灵魂已经枯萎, 像一朵被剪断了根茎的红玫瑰。
又是一个“没有根”的人。
没有根的人,总是很容易枯萎和衰老。
顾小七坐在他正对面, 舞厅内光线昏暗,不过仍可以看见,她脑袋微微歪着, 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过来。
子墨两手插进西装口袋, 晃晃悠悠走了过去。
顾小七对他摆摆手道:“哈喽。”
子墨手插在口袋里,没拿出来,回了声“嗨”走过去。一张茶桌,三面沙发,顾小七坐单人沙发, 銮禧夫妇坐在长沙发正中间,大姐不见人影,毕竟哈尔滨是大姐主场,走到哪儿都是朋友,想来是交际去了。顾小七对面的单人沙发空着,子墨顿了顿,还是在銮禧旁边坐下来。銮禧挡住了他的余光,看不太见顾小七。
銮禧道:“刚刚撞见,就一起坐了。”
子墨:“嗯。”
明知道两个人之前的事儿,坐一起,这不是搞事儿嘛。
銮禧看了看子墨,又看了看小七。子墨上身一倾,拿过茶几上一只红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把酒杯放下,便两手抱臂,后背倚在了沙发靠背上。顾小七脸上一直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看着子墨,见子墨又倒回銮禧身后,便轻轻笑了下,也抿了一口杯中酒。
銮禧碰了碰子墨胳膊:“别这么尴尬啊,都是朋友。”
子墨只是说:“有点累。”
銮禧问:“怎么着就累了,你不是号称春江舞王,都到这儿了,你不露一手?”说着,搡搡他,“活动活动筋骨,等咱们舞厅开业了,还指着你出卖一下色相拉拉女客呢。”
子墨:“……”瞥他一眼,顿了顿,“我不行,腰疼,抻着了。”
“怎么弄的?”
子墨话语有些暧昧:“宗兰呗。”
昨晚他浑身酸疼,尤其腰背不舒服,让宗兰给他按按。只是宗兰力气小,按了一会儿胳膊便脱力了,按不动,他便让宗兰把兜兜抱来,放他背上。只是兜兜一个又太轻了,起不到按摩效果,便又把袋袋也放他背上。两坨肉压在他身上,除了沉了一点儿、又在他深色睡衣上蹭出一道鼻涕印儿,便没什么效果。
最后,只能让宗兰上来踩。
宗兰不轻不重的,两手撑在了床头,自己控制着力气,没有全部重量压下来,踩背踩的蛮舒服的,只是踩到了腰处……腰比背脆弱,宗兰两脚踩下来,子墨只记得当时仿佛踩得筋骨都有些错位,好在宗兰立刻踩回了背部。
但还是抻着了。
男生们在一起呢,说话总免不了带点颜色。
銮禧理所当然地想歪了。
舞厅内放着欢快的乐曲,略显嘈杂,说什么也不怕被第三个人听见,銮禧便在子墨耳边道:“害,你俩昨晚够激烈的啊,我跟我媳妇儿在隔壁都听到了,怎么就能激烈成那样。”两个人都鬼叫鬼叫的,顿了顿,又问了句,“你不是说宗兰不爱给你睡,总叫你自己解决吗?我看你俩挺好的啊。”
他习惯性“报忧不报喜”,总跟銮禧说宗兰对自己多么多么不好,多么多么刻薄,这是他奇妙的秀恩爱方式,对銮禧道:“那叫前.戏懂吗?宗兰越这样我越上头。”顿了顿,又说,“我发现我现在挺贱的。”
不是宗兰,他还发现不了自己还有这一面,毕竟在北京,他这白二少爷从来都是受女生追捧的,他又长得讨喜,从小到大,什么老师、邻居阿姨、胡同口老奶奶,全都喜欢他,也就大姐和宗兰时而对他刻薄。
他说:“我发现我现在啊,就特喜欢她对我爱答不理那个劲儿。”
銮禧笑了笑:“是挺贱的。”
旁边,銮禧媳妇好容易跟銮禧出来玩一趟,一直扒着銮禧胳膊,叫銮禧陪她跳舞,銮禧不回应。銮禧媳妇娇蛮,又扒着他搡了好一会儿,銮禧才点头同意,对子墨和顾小七道了句:“你们聊,你们聊,别太尴尬,我们跳舞去了。”说着,带媳妇离开。
这下,便只剩子墨与顾小七两人。
子墨身子前倾,两只胳膊肘搭在膝盖上,看着前方舞池,顾小七则一直打量着他,终于开口:“你过得好吗?”
子墨坐直了些:“挺好的。”又礼貌性回问一句,“你呢?”
顾小七撇撇嘴,嘴角边透出一丝苦涩,不说话。
似乎过得不好。
锦衣华服、美艳皮囊之下的她,看着就快要枯萎了。
沉默良久,顾小七又问了一句:“你妻子……对你好吗?听说,她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真好。”
子墨笑了笑:“是啊。”顿了顿,“你呢,不准备要一个吗?”
顾小七摸了摸自己肚子:“不知道。”
子墨又想起上午一位太太的话,觉得有道理,要一个孩子,把张太太的位置坐稳,那么这一生至少衣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