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墨从炕上抬起脑袋,抻着脖子看着她:“你上哪儿!”
“我跟孩子们睡去!”
子墨冷哼一声,又腾地躺下。
宗兰在外头深吸了一口气,回想到方才那一幕,眼泪这才又流下来。
真难啊……
最难的是,其实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不是对的。
她忧虑、爱操心。
而子墨无忧无虑、不知道愁。
这是他的福分,她自己也判断不清,是否是自己庸人自扰。
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常年为生活所迫的焦虑、压力,于这个年代,尤其又是富贵人家出身的,无忧无虑长大的二十一岁的白子墨而言,是否只是不必要的负担?
夏季蝉鸣的夜晚,空气微凉。
宗兰披着外衣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深呼吸,调整情绪。
子墨在屋子里看到,便打开窗子嚷了一句:“赶紧进去啊!坐月子你不知道啊!”
宗兰抹了一把眼泪,只是应了句:“睡你的吧,我的事儿用得着你管!”便又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进耳房。
只听孩子们在哭,而黑灯瞎火的,乳娘、王婆一手一个地抱着孩子在那里哄,宗兰便问了一句:“还没睡?”
乳娘为难道:“醒了……”
“怎么了,是被我们吵醒了吗?刚刚声音这么大吗?”
乳娘只是想——何止是大,少爷少奶奶说的什么,在这隔壁屋子里,她们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何止隔壁……
老爷太太,都听到两人大半夜的在吵吵……
宗兰上了炕,自己铺了被褥,从王婆手上接过孩子,抱在怀里拍拍,过了好一会儿才哄睡,轻手轻脚放自己旁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站过后必有二战,二战过后,就是太平盛世啦~
第37章
睡了一觉醒来, 只觉得浑身酸痛。
怕压着宝宝,连翻身也不大敢, 一直维持一个姿势睡的。
记得凌晨时分,隐约听见一个宝宝哭着醒了过来。
而一个醒来一哭,另一个便跟着醒。
宗兰挣扎着要起,乳娘便说:“二少奶奶睡吧, 我来。”说着, 把两个宝宝挨个喂饱,和王婆两人一起拍睡。
乳娘生养过两个,王婆生养过四个, 都有丰富的育儿经验, 哄孩子的一把好手,很快便哄睡, 轻轻放了下来。
她则又睡死过去。
早上醒来,见身旁兜兜袋袋正在酣睡, 王婆、乳娘则在地上洗漱、梳头,宗兰便支起一只胳膊肘看着她们。
红彤彤的小手握紧拳头放在嘴边,眼睛一闭, 便只剩一条缝, 胸口随呼吸微微起伏,呼吸声也小得听不见。
一个刚出生的,红彤彤的,小口小口呼吸的小生命。
偶尔还抻抻胳膊,砸吧砸吧嘴。
看到宝宝, 只觉得所有烦恼都烟消云散。细细看着宝宝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自己便也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就这么看了好久,见佟妈端了一盆热水从窗前走过。
宗兰便用力招招手,怕吵醒孩子,只能小声叫:“佟妈!”
好在佟妈看到了。
见宗兰在耳房,还穿着睡衣,像是昨儿在那里睡下的,便惊了一下——刚刚在西厢房,见宗兰不在炕上,还以为是早上早早起了,才跑到隔壁屋子看孩子的呢……
宗兰招手,佟妈便走了进来。
宗兰小心翼翼下了地,对佟妈道:“水放这儿吧,我洗个脸。”
佟妈脸皱在一起,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把毛巾打湿,拧干,一手把着宗兰的后脑勺,一手给宗兰擦脸,宗兰说自己来,佟妈也不停手,一边擦一边道:“昨儿吵架了吧。”
宗兰没回。
佟妈叹了一口气,道:“哎……我在隔壁全都听到了。”
这两人,从二少爷回来第一天起,就一直吵吵闹闹。
两人性子都强,谁也压不住谁。
其实好的时候是真好,只是一吵起来,又吵得不留情面。
子墨从小便是如此。
自己高兴了,别人怎么着都行,他都顺着来,但若触了他的逆鳞,惹他不高兴了,他从来嘴巴上不饶人的。
嘴又厉害,这么多年,不知把三太太气哭过多少回。
昨儿两人吵架,佟妈都听见了,子墨说话还是客气的,若换了是跟他娘吵,从来不客气,一句话能气死人。
太太连怡婷都吵不过,跟子墨一吵,就只有被气哭的份儿。
好在宗兰性子也强,两人才算火力相当。
而宗兰,也没成想自己吵架的动静那么大,佟妈都知道了。
也不知正房那边听不听得见。
但又能如何呢,反正吵都吵了……
擦了脸,回到西厢房,见子墨仍在炕上躺着,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来却在装睡,自己换了衣裳,梳了头,临走之前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叫了一声:“子墨。”
子墨不回。
她也没再喊他,自己往起居室去了。
以往的早上,都是同子墨一起走过这长长的游廊。
而如今,在医院住了这么久回来,本就对家里感到些许陌生,第一天早上又是自己一个人往起居室走,心中便有些失落。
到了起居室,见老爷太太怡婷都在,三人已经吃上了。
见宗兰走进来,太太还讶异了一下:“怎么过来了?我刚刚叫鸢儿去了,告诉你们,以后你们俩,还有弟弟妹妹就在自己屋里吃,免得来来回回地再受了风。”
宗兰见桌上只摆了三副碗筷,却还是走过去坐下:“是吗,刚刚没碰上鸢儿。来都来了,我还是在这儿吃了吧。”
老爷太太也看出来了,这是想避开子墨呢,昨儿两人吵架,他们都听见了。
老爷便让婆子又添了一副碗筷。
太太道:“那儿给你熬了猪脚汤呢。”
知道是下奶的,宗兰便道:“我一会儿回去再喝一碗。”说着,见桌上一盆白米粥,一盘包子,一盘炒小白菜、一盘炒油麦菜,心里奇怪——真是出了奇的朴素。
太太说:“昨儿大夫说是老爷肝火过旺,得吃清淡点儿。”
宗兰应了一声,要拿碗盛粥,正巧鸢儿走了进来,说:“刚刚先去厨房瞧了一眼,去晚了,刚好跟二少奶奶错过了。”说着,接过宗兰手中的碗道,“让我来吧。”
老爷问:“子墨呢?”
鸢儿道:“刚洗漱完,二少爷屋里的饭还没好,二少爷要过来呢,。”说着,盛了一碗粥,放到宗兰面前。
正说话间,子墨走了进来。
宗兰不知怎的,手一慌乱,便把粥碰洒了大半碗,粥顺着桌面往下淌,于是立刻躲到一边,鸢儿便又走来,拿帕子把桌面擦拭干净,又盛了一碗粥,放到宗兰面前。
子墨在门口顿了顿,等鸢儿收拾完,宗兰坐下,这才不在乎似的走进来。
见桌上不知怎么回事,竟寒酸的很,加上又见到宗兰,昨儿那么吵了一架,现在气还没消,便叫嚣道:“今儿这是怎么了?是外头闹饥荒了,还是咱家穷得吃不起肉了,这么寒酸!”
而最后一句,分明是针对宗兰——又不是穷得叮当响,操那么多心干嘛,每天吃饱、睡饱、把孩子带好不好吗?
只是这么一句,谁听了都不高兴。
尤其老爷。
老爷本就肝火过旺,昨儿又听两人在西屋吵吵嚷嚷了大半个小时,心里不自在,又听子墨不咸不淡来这么一句,顿时便生起了一股无名火:“不想吃就滚出去!”
子墨:“……”
太太见老爷生气——
昨儿听两人吵架,老爷便在被窝里生气,骂骂咧咧骂了子墨好一会儿。
两人吵的什么,正房里也听不清,但老爷也听出个大概。
昨儿晚上白齐提起过,说是铺子生意不好,宗兰还挺发愁。
又听那头,隐约传来子墨喊出那句“打算打算打算,叹气叹气叹气,那钱就能叹出来了?真能瞎操心!”
老爷便下了炕,在地上气得团团转,只是又不能跑过去。
只能站在地上指着西厢房的方向道:“这是怎么着,铺子生意不好,人叹一口气还不行啦,在那儿吹胡子瞪眼!在外头那副怂德性,回了窝,跟宗兰倒是挺横!
“败家的玩意儿,天天在炕上躺着,还有脸说人家呢。
“人孩子的娘刚生完孩子大出血,从医院回来,这个兔崽子,是想把人再气回医院还是怎么着?就不知道让着点儿?
“一天天的,事儿也不干,书也不看,就知道欺负人宗兰!
“什么忙也帮不上,瞎他妈添乱!”
太太则躺在炕上护犊子。
见老爷生气,也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小声犯嘀咕:“这宗兰也是,好好的清闲日子不过,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在医院修养了这大半个月,身子好不容易好一些了,又这么大气性,这不是自己毁自己呢嘛……”
“真是娘的亲儿子!我看你俩真是一路人。这个家里没个人操持能成吗,过不了三天不就乱了套?你们娘俩倒好,什么事儿都撒手不管,不知道我、白齐,算上鸢儿,如今再加上一个宗兰,我们每天操多少心!这个宅子里,上上下下、大事小事,哪一件不需要人操心?我看这个兔崽子,也就下一顿吃什么的事儿最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