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络子在她面前滴溜溜的转,明珠闪烁光辉,楚玉薇面色变得十分奇异。
“好姐姐,你喜欢不喜欢啊?”
楚玉薇手指一松,那络子顿时轻轻的落在了地上,明珠染上了灰尘。
然后这一切一切,终究无可避免。
道魔大战之后,人族修士千年间风平浪静。若说有什么极血腥之事,除开百里聂,便是妖修姬彩一手缔造的血案。
十数载光阴匆匆掠去,对于长命的修士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那么那时节玄府的噩梦,也并没有因此消散。
贺兰青是姬彩之子,贺兰青也将花眠肢体斩去,杀人法子和姬彩如出一辙。
那么一切大局已定,贺兰青之死已然是定局。他连杀丁柔、木芙蓉、花眠,私底下还不知有多少血案没爆出来。如若容忍这个小畜生活着,那么他一定一定,会杀更多的人。
谁都不能说他配活着。
谁敢让他活着,那便成为众矢之的。
贺兰青被压出牢时,也不觉微微恍惚。既然证据确凿,那么行刑也是刻不容缓。他不必被压去魁都,各地宗门皆设斩仙台,由魁都一位灵主监督行刑即可。
所谓修士,身负异能,能飞天遁地。对于普通人而言,修士已然是仙。故而斩杀修士之所,自然也是斩仙台。
贺兰青俊秀的脸颊失去了血色,他还太年轻了,自然也是畏死的。
他眼眶干涩发疼,脸颊苍白出奇,唇瓣却是红红的。此刻他没有掩饰自己凶色,使得他平时的俊秀讨喜荡然无存。
因为惧死,贺兰青的心底也是充满了浓浓的悔意。
他使木芙蓉死于玄兽口中,将丁柔推入水中。本来他一直小心谨慎,活儿也干得漂亮。
可那一天,他杀花眠时候,就没那么冷静了。也许前两次的成功,使得贺兰青沾沾自喜,不免有些膨胀。也许,他被楚玉薇的醋吻给刺激坏了,全失了冷静。
那一天,他的好姐姐被宁子虚作践。宁子虚那个伪君子,在老婆那里受了委屈,转头寻玉薇姐姐发作。
楚玉薇再怎么口硬,心里是有宁子虚的。
他满含嫉意,看着楚玉薇遍体发软,魂不守舍连剑都拿不稳的样儿。他,都要气疯了。
这个世上,原本并不存在什么无怨无悔付出却并不求回报的。
那时贺兰青气得血发热,身发抖,内心叫嚣,好想好想要杀人。
可杀谁呢?他舍不得动楚玉薇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宁子虚这个仙尊,更连楚婉滢一片衣服角也沾不上。
正在这时候,花眠从他面前经过。花眠冷冷看了楚玉薇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讥讽之词。她虽然比较凶悍,可楚婉滢的话终究能听进去几分。所以花眠将准备开的嘲讽憋了回去,只斜斜一瞥,眼角眉梢尽数是不屑之色,旋即扬长而去。
那样子的眼神,便深深的烙印在贺兰青的心里,让他内心的杀意顿时也是有了一个落脚的皈依之处。
楚玉薇犹自心虚恍惚,并没察觉到贺兰青的异样。
宁子虚之前给贺兰青洗白,编排了之前花眠便曾与楚玉薇发生冲突。
其实没有,那时候花眠虽然路过无妄城稍作歇息,可满心都是楚婉滢的生死,哪里有什么心情干起老本行打小三。
那一日,那一刻,还是贺兰青第一次近距离瞧见花眠,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花眠鼻孔朝天,那样子看人,自大狂傲,十分看不起人的样子。而且她还是楚婉滢的心腹婢女,头牌走狗。
他杀木芙蓉,是因为木芙蓉要坏楚玉薇名声。他杀丁柔,是因为丁柔出语讽刺。最后到了花眠,居然是区区一个眼神罢了。
一个人爱上了嗜血的滋味,一开始的理由已然并不是很重要。
他实在不该那样子的不冷静,做出这样儿的糊涂事。
花眠已然结丹且开两识,这女人实是凶悍,纵然自己暗算在前,居然也是负隅顽抗。倒是让她,惹出老大的动静。
玉薇姐姐看见了,而后无妄城的弟子也赶过来。
本来他围观现场后,准备在魁都之人验尸之前溜之大吉的。可偏生楚婉滢那个女人,居然寻出半个残铃,使得他当场被擒,再无法脱身。
贺兰青是后悔,却是后悔自己不够冷静,后悔活没做得干净,后悔自己居然让人抓住不能脱身。如若从来一次,他反省的绝不会是那嗜血之性。
他的脚好似灌了铅已然动不得了,也实不想再迈出步子。只不过押送他的魁都修士却没什么体恤之心,铁链扯动,贺兰青身躯轻轻一晃,险些被扯着栽倒。
饶是如此,贺兰青也不觉颇为狼狈。他听着耳边押送自己的魁都修士凉丝丝的嗓音:“事已至此,走吧。”
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却掩不住对贺兰青的嫌恶。
“就是这个小畜生,四处杀人,跟他亲娘一样。”
“早知道,当年这个孽障,也一刀抹去了事。”
他听着这么些个嫌恶言语,四面八方,铺面而来。然而这繁杂吵嚷的声音里,却也是掩不住一声饱含担切的娇柔轻呼!
是,玉薇姐姐?
贺兰青迫不及待的抬起头,入目一道清丽婀娜身影,双眸含愁,这般凝视自己。
昨个儿晚上,楚玉薇来见过他,也这般神色复杂瞧着自己,带着丝丝哀怨,带着恋恋不舍。
他想要潇洒一些,却也是掩不住心中慌乱恐惧,只勉强笑了笑。
而楚玉薇,则觉得自己仿若已然站不稳当,泪水滚滚。
此刻,她如此送别,知晓必定是成为众矢之的,必被种种污言秽语诋毁。
可她,无悔。
楚婉滢到来时候,就正好将这遥遥相看泪眼的一幕窥在眼里。
贺兰青是杀人妖修之子,已然让人族修士十分厌恶,此刻楚玉薇现身相送,更增众人之怒。
围观群众已然升起一丝躁动,甚至有人想给楚玉薇一个教训。
今日诛杀妖孽,这小女修哭哭啼啼嚎丧,无疑是不顺民意,不给这些修士留脸。若不是此刻诸位修士界的大佬联袂而来,只怕还会生出什么乱子。
不过如今,修士界大能到此,这些修士个个也不敢造次,一时场面为之一静。
楚婉滢手指轻轻拂过了华丽的衣摆,侧头瞧瞧一旁的宁子虚。
想来宁子虚这位仙首,此刻心情自然也是糟糕透了。
看到楚玉薇瞬间,宁子虚确实倍感屈辱。他拍着胸口跟楚玉薇保证,以贺兰青的生死逼迫楚玉薇依顺自己,让楚玉薇留在自己身边。他在楚玉薇面前展露自己的魔力,展露身为玄府仙首的权势,教教楚玉薇何谓权力斗争。
可之前装的逼,就是现在打的脸,他到底没搞赢自己老婆。
宁子虚的脸都快被抽肿了。
他不但在楚玉薇面前丢脸,还在别人面前丢脸。他与魁都高层部分暗中勾结,有所往来,这些人是知晓自己要捞贺兰青的。可贺兰青是姬彩之子,姬彩是玄府修士的噩梦,更是人族修士的公敌。这个女妖死了不过十数年,仇恨还正是新鲜。贺兰青是姬彩之子,又伤人肢体,那么谁也不会人前讨骂,还为了这么个小杂种。
他作为男人的尊严,作为仙首的尊严,都让楚婉滢啪啪啪,毫不留情打了个粉碎。用她那纤纤玉足,这样子狠狠踩踏在泥地里面。
此刻楚婉滢近在咫尺,犹自虚弱,沉静如水。宁子虚对她本不过是厌倦,此刻却忽而生出了一丝恨意。只要,他轻轻动一动手指头,就能让这个女人粉身碎骨。
然而,他却不能这么动动手指头。此刻他在楚婉滢的身边,纵然不必做得深情款款,亦需和善亲切。
楚婉滢轻轻的侧过身,一张美丽的脸庞就如花朵儿般在宁子虚面前招摇。
“仙首,贺兰青身为姬彩之子,今日殒身于此,不知你怎样看?”
宁子虚温声:“其母行恶,玄府悯其子,却终究不能将他教化。我等修士,内修真元,外亦有德,决不可做出什么残害别人性命之事。贺兰青不以旧事为鉴,终究不过是咎由自取。”
他神态温文儒雅,神色惋惜里带着三分义愤,当真是一点儿毛病也挑不出来。
然而他指头却大力摩擦指关节,恶狠狠的想,要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这个她,自然也是楚婉滢。
他本来也不是非要杀楚婉滢不可,纵然要杀楚婉滢,也并不恼恨她。可是现在,他一定要杀楚婉滢,而且恨透了楚婉滢。
楚婉滢称赞他:“仙首所言,真是有道理,这样子明白是非的话,真是能振聋发聩。”
换做以前的楚婉滢,那个女郎是个直爽的人,绝不会这么故意恶心他。
女子婀娜的身影,轻盈顺着登上了高台,宛如一朵轻轻摇曳的牡丹花,又高贵又美丽。宁子虚温和凝视着那婀娜背影,心里却是在骂,这心机婊不过是样子摆得好看,哪有半分从前的高贵无私。
从今以后,这个女人就是他的敌人,无妄城也是他的敌人。
宁清荷支持这个女儿,装聋作哑,任由楚婉滢调任无妄城资源。楚凌霜修为与名声日胜,已然在修花聚气,与他这半仙之境也不过稍稍逊色。楚凌霜这所谓君子极善搏名,连看着长大女徒求肯,也不愿意稍软心肠,将玉薇弃若敝履。如今楚凌霜那清正端方之名日盛,天下人皆知晓他乃是个君子,说出的话极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