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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莞尔兀自生着闷气,将手中的道书狠狠的往地上掷去,忽而一人走进来,俯身捡起书册,柔声道:“怎么还在生气?”
宋莞尔一看,发现是凤云莱,便闷声不语。
凤云莱自是知道她为何生气,缓步走到她身边,慢悠悠的道:“你若实在气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宋莞尔抬头看她。
凤云莱递给她一个巴掌大的四方玉盒,道:“狐不归正在修炼塔密室闭关,冲击筑基中期,她那人心性坚韧,突破轻而易举,若是让她晋升成功,恐怕气焰会更嚣张。我这法宝能强化心魔,你只要趁她闭关之时点燃,她自然会被困在心牢之中,别说晋升失败,走火入魔境界跌落都是最好的结果了。”
宋莞尔没接,只道:“你们三清宗的修炼塔,还是密室,我又如何进得去。”
凤云莱笑道:“盒子里有一枚高阶符篆,可以消除气息和踪迹,甚至可以穿透密室,你考虑一下,当然你要是不想报仇,就当我没说过这话,等狐不归进阶成功,我们一同恭喜她便是了。”
宋莞尔立刻道:“我去。”
当晚,宋莞尔便拿着那枚玉盒,点燃符篆,溜进了修炼塔,根据凤云莱提供的资料,轻易就找到了狐不归闭关的密室,随后她利用符篆的威能,挤进了密室之中。
眼前的狐不归正在入定,丝毫未察觉她的到来,她摸出那枚铜钱大小的心魔引,用灵力引燃,明明眼前什么东西也没有,她却分明觉得心悸,符篆的威能也不允许她多待,等心魔引完全消失在空气中,她立刻出了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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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不归梳理的很快,静脉顺畅,灵力温顺,一切都水到渠成,她一遍一遍的冲击着丹田的桎梏,只要冲破,自然便晋级成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密室内静坐的少女面色平静,不断的吸收着空气中的灵气因子。
就在这时,丹田蓦然一黯,灵气一阵波动,竟生出几缕黑丝,那黑丝随着时间的增长,愈来愈粗,也愈来愈密集。
狐不归胸口一滞,眼前一黑再一亮,已经站在了一片茂密的草地之上。
瘦小的女孩衣衫褴褛,脸蛋上有几道血痕,由于长期营养不良,面黄肌瘦,便显得那双眼睛出奇的大。她走了很久,此时已经没有半分力气,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便摔在了地上。
她没有费力气站起来,干脆躺着一动不动。
天空很蓝,没有云。
视线渐渐模糊的时候,忽而出现了一个人的脸,她猛然惊醒了。
那人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喂,要不要跟我走?”
他很好看,干干净净,声音也好听。
她不说话,也不起身,只用那双黑眼睛看他。
他没有因为她的警惕和自闭气恼,很有耐心的问:“要不要抱?”
她脏兮兮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那人默默瞅了她半天,掏出一枚蜜饯,试探的问:“那……吃么?”
她喉咙不受控制的动了动,但依然没有开口说话,一副冷漠的样子。
男人在她身边盘膝坐下,单手托腮,慢悠悠的道:“因为害怕被再次抛弃,所以干脆不接受别人的好意,这样就不会遭受被背叛的痛苦,对么?”
“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宁愿孤独的活着,也不敢再次拥有温暖。”
“你还真是可怜啊。”
女孩一怔,转过视线,用尽全身的力气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草丛里,草汁和泥土的腥味儿便钻进了鼻腔之中。
“猜中了,所以不敢面对我么?”
“是不是有些喜欢我了?所以赶紧逃开?”
他笑了笑,声音落在耳中,有些暖。
“喂,最后问你一次,要不要跟我走?”
“你再不说话,我可要走了哦。”
她咬住牙关,手指攥紧了泥土。
每一次那些人都是这样说的,可倒头来,总是骗她利用她,她已经不想再相信任何人了。
不再渴望,也许还能活下去。
再次被骗的话,就真的……太可怜了。
那人惋惜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远去了。
她紧绷着身体,许久没有缓过来。
这样很好,独自一人也没……
身体忽然腾空,被塞进了暖和的怀抱,那人将她的脑袋按进胸口,无奈的道:“明明就想被我抱,倔强什么。”
她慌乱的挣扎,他却抱的极紧,她浑身脏兮兮的,把他的衣服也全都弄脏了,他却毫不在意,将兜兜里的蜜饯塞给她,笑着说:“回家。”
蜜饯很甜,她却不知所措,整个人僵在他怀里,像是坏掉的布偶。
他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眼,轻声道:“别害怕,不会抛弃你,也不会跟你分开。”
她的手骤然捉住了他的衣衫,攥的紧紧的。
这人,说的好像真的啊……
她要动心了……
快停下,别再说了……
他温柔的道:“是真的啊。”
鼻尖一酸,再也无法抑制,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起先只是委屈,片刻后情绪愈发汹涌,最后便演变成发泄式的大哭。
男人停下脚步,轻抚她的头顶,无奈又温柔。
“是真的啊……”
“没有骗你……”
“说好了,绝对不会抛弃你的。”
他越说她便哭的愈大声。
她想起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
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为你奋不顾身的人。
他会比任何人都温柔。
密室中,少女依然盘膝入定,面色坦然。
丹田内的黑雾胡乱窜动,接连碰壁,挫败的纠缠在一起,这少女的心智异常坚定,即便拥有黑暗的过去,也很难找到裂缝。
因为曾遇到了那样一个人。
可既然侵入成功,就不能轻易认输,既然她心智这样强悍,就只能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先摧毁最重要的东西,才能完全占据她的神识。
丹田内,黑雾陡然增多,凝聚之后掀起了一场浓黑风暴,无数灵力被卷入进去,连神识也难以逃开。
狐不归站在青竹宗门口,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件往事,她就是这样被大师兄捡回来的,一晃就这么多年,她推开房间的门,走出了卧房。
青竹宗还是这么舒适惬意,师兄们忙碌的时候,总是格外热闹和温暖。
狐不归左右没看见大师兄,便往后山寻,不久便在竹林间找到了他,他正坐在岸几边画画,她轻巧的走上前,俯身去看他的画,一看便愣住了,画上是个她不认识的女孩子。
她正想问这是谁的时候,从溪水边传来的一串笑声,随后便有一个穿着绿色纱裙的女孩儿跑了过来,径自跑到大师兄面前,撒娇道:“大师兄,你画好了么,我累了。”
狐不归又惊讶又疑惑,这人是谁?为什么管自己大师兄叫大师兄?为什么大师兄要画她?她不记得这个人啊。
黎白搁了笔,将那副画捧给女孩看,女孩喜不自禁,道:“比我好看多了。”
黎白笑了,说:“不及你万分之一。”
女孩脸颊上立刻飞出两道红霞。
狐不归不明白,想要再问,脑袋却忽而一痛,所有的理智和情感全部被剥离,只留下最本能原始的那条,那点小情绪在一瞬间被无限放大。
她醋了。
她拉住大师兄的衣袖,问:“师兄,她是谁啊?”
黎白奇怪的看着她,说:“这是你师妹啊,跟你一起抱回来的,你忘了?”
狐不归摇头,倔强道:“没有,你只有我。”
黎白却扯开自己的衣袖,不再理会她,对那女孩说:“顽皮,衣服都湿透了,别生病了,快去换。”
女孩却缠着他道:“师兄抱我。”
狐不归立刻看向他,轻声求:“师兄,别……”
黎白却当真站起身,笑了笑就将女孩儿打横抱了起来,那女孩儿顺势搂住了大师兄的脖子,笑的天真无邪。
这之后的日子里,大师兄眼里根本没她,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女孩儿,甚至都没有对自己笑过。
难过便愈积愈多,渐渐密集到无法承受,她背地里哭了很多天,终于忍不住,拽着大师兄的袖子,红着眼问:“你为什么喜欢她不喜欢我?”
黎白道:“她听话,乖啊。”
狐不归立刻道:“我也听话,我也乖。”
黎白道:“她撒娇起来很可爱。”
狐不归:“撒娇我也可以学。”
黎白摇摇头:“别勉强,你们不一样。”
狐不归还想说什么,那女孩儿却忽然出现了,大师兄立刻甩开她的手,朝那女孩儿走去。
就这样丢下她走了。
狐不归看着空落落的指尖,情绪在一瞬间崩溃了。
静坐的少女面上忽现痛苦之色,丹田内骤然出现了几道裂纹,黑雾微微一顿,便欢快的朝那处涌去,几道裂纹很快蔓延成蛛网状,更多的黑雾涌了出来,眼看就要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