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思桓当初被流放千里时,叶迈兮追随骆思桓而去时,她的父皇母后、外公外婆、还有拒霜……她被困于皇宫小院,眼睁睁看着她的亲人一个又一个被盛初寒铲除掉,无能为力到几欲肝肠寸断。
可这么多次,她仍然无法做到像那些经历沧海桑田的老者一般从容淡然。
气氛一度凝固,不知怎的,她看着景无虞这般模样,又想起上辈子宫门外排除千难万阻也要来同她告别的青年。
这辈子她还没同他跟分别过呢,所以她真的很不习惯,很难过。
默然片刻,她还是先伸出手去,帮他正了正薄甲,哽咽着声道:“前路未卜,此行你一定要当心。”
“好,听你的。”景无虞勉强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无奈道,“对不起,看来咱们成婚的日子又得往后延了。”
“好事总是多磨,要想快点娶到我的话,”她弯了弯唇,“那你得赶快将景叔叔平安带回京城里来了。”
“一定不辱使命。”他手臂一展,环抱住她,随即叹息道,“希望事情并非我想得那般坏,我会好好同我爹解释,拆穿盛初寒的阴谋。等解除误会之后,我便同他一起进京来向圣上负荆请罪。”
“反正不论发生什么,这次我都会与你站在一起。”
骆思存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缓有力的心跳声,忽然抬起眼眸道:“不过说真的,我现在可真是有点后悔呢。”
“后悔什么?”景无虞不解地看着她。
“后悔那天晚上……”她踮起脚尖,攀着他的脖子,唇边笑意盈盈,而后轻轻吻上他的唇,半开玩笑半是失落道,“没能同你做真正的夫妻。”
景无虞闻言,着实愣了一下,她眼波流转之间娇美无限,令他心中升起阵阵暖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这般真情流露,没有遮掩,没有克制,举手投足皆是全心全意。
“我也是。”他桃花眼弯了弯,而后轻轻闭上,一只手定在她乌发间,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两人吻到几乎无法自持后才不舍地分开。
景无虞微喘着气,星眸里盛满了她巧笑嫣然的身影,他犹豫了下,还是松开了同她交握的手,沙哑道:“总团营的兄弟出发许久,眼下应当已经在城外等我了,我得去跟他们会合。”
骆思存“嗯”了一声,舌尖顶着牙关,还想说些什么,但嗫嚅几番,终究没说出口,只是咬了咬下唇,扬起明媚笑脸,温婉对他道:“阿虞,平安回来,我等着你带上聘礼进宫来提亲。”
“一定。”景无虞认真点头,似是想起什么,又道,“不止如此,我还要吃你亲手做的糕点,上次你才送那么一盘,我还没吃够呢。”
骆思存微微颔首,也笑出声来,而后轻轻推了他一把,迅速别过身去,不再看他,嘴上催促道:“我记着了,你快走罢。”
身后青年并未再说话,骆思存听到盔甲响动,马蹄生风,她垂眸苦笑一声,往公主府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
“世子爷,您同公主这么快便说完啦?”景安见到景无虞走过来,连忙把缰绳递给了他。
两人翻身上马后,景无虞才回头往后看,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依依不舍地重新转回头来回答景安的话:“我同她只是暂时分别一会儿罢了,搞得那般生离死别一样作甚。”末了又补上了一句,“反正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景安点点头,“这倒也是。很快就能见到王爷了,想想还有点兴奋呢。”
景无虞瞥了他一眼,摇头笑笑,随即打马启程。
主仆二人很快赶到了城北门外,总团营的一万人马已经井然有序地原地待命了。
这本身就是他平日里训练的兵,是以并不需要过多磨合,事不宜迟,他迅速带着一众人往北擎关行进。
北擎关乃天险,易守难攻,是京城最重要的一道防线,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北擎关被突破了,要抵达京城,还得经过一片视野不甚开阔的陡峭山谷,因周围山壁连在一起形同月牙,名曰钩月谷。若是在这里设置埋伏,指挥得当,就算残兵,也有逆境反击的一战之力。
只是令景无虞没想到的是,这钩月谷有一天竟会反过来成为他的噩梦之地。
他们刚进入这片苍凉的山谷,景无虞便发现不对了,他在战场之上,有一种天生的敏锐。
静,四周死一般的沉静,风过,两侧的谷顶之上,鸟不惊飞,片片半人高的野草也未低头伏身。
“撤退!撤退!”
景无虞很快打马掉头,朗声发号施令,他的反应已经如此迅速,可惜抵不住敌人带着死命令前来埋伏。
几乎是一瞬间,荫蔽在山谷后的人黑压压地尽数起身显露,箭矢铺天盖地的,遮蔽了灰蒙蒙的天,随之而来的,还有翻滚而下的巨石。
许多反应不及的人便丧生在瞬息之下。
景无虞勒紧惊狂的马,挥刀砍断直取面门的箭矢,而后死死盯着山谷之上被簇拥着的那人,牙关紧咬,脸色沉得如同墨黑深渊。
腹背受敌,四面楚歌,退无可退,总团营的士兵一片片地倒下。
景安抹了一把满脸的血,高声问道:“世子,现在怎么办?”
景无虞施展轻功,将一柄大刀用内力推向山谷一侧,内劲横扫十来人后,他满脸杀气,举刀嘶吼着:“阵型分散!往山谷上走!杀上去!”
也不知这场仗打了多久,斜阳落下,世间万物都被蒙上了一层金纱,渐渐的,最后一抹晚霞也被黑暗吞噬。
钩月谷的两段月牙尖上,躺着一叠叠穿着禁军装束的尸体,他们身上的血已经流尽,地上净是残弓断剑。饶是这样,也远不及山谷下大道上的尸体多。
山谷之间,那条大道已经被鲜血染红,远远望去,仿佛一条腥甜的红河。
总团营的大部分士兵甚至连尸体都不齐全,令人惨不忍睹,这里的血腥味浓重得随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苍蝇嗡嗡盘旋在上方,一股脑扎进那股血腥之气中,竟像是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活人的气息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赶榜单,所以今晚还有一更。
码字码得我快累死了……
第48章
骆思存用过晚膳后, 先前笼罩在心头的阴霾愈发涨大,仿佛绽开的棉花一般,令人无从入手。
不过这种不安感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公主府门外很快来了一位面熟的內侍求见。
骆思存认得那内侍, 是骆思桓身边的, 自打骆思桓即位后, 宫里的人都得尊称他一声成公公,若非紧急的事, 想必骆思桓也不会派自己的贴身内侍前来传话。
她按捺住心头不安,将成公公请进府,正欲命人奉茶,成公公却摇头道:“长公主不必如此劳驾,这茶今日应当是喝不了了。”
骆思存闻言一顿, 压着情绪,拧着眉头问道:“发生何事了?”
成公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屏退了左右,这才道:“就在公主和景世子出宫后,圣上便派兵前往盛府,准备请盛初寒进宫一趟, 谁知一搜查, 才发现盛府早已人去楼空,就连溧阳公主也不见了。”
骆思存猛地瞪圆了眼:“盛府那么多人,怎会凭空就消失不见的?!”
成公公道:“据周围人说,前两日盛初寒还在府上, 想来是谋划已久, 才会退得这般神速,此事圣上已经着人去调查了, 可眼下最重要的倒并不是这个。”
骆思存迟疑地问道:“莫非还有更坏的消息?”
成公公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接着道:“驻守在北擎关的探子来报,景将军正在向北擎关发动进攻。”
“怎会这样?他不是一直都按兵不动的吗?”骆思存几乎惊叫出声,“若真进攻北擎关,岂不就坐实了造反的名头?”
他小心翼翼瞧了她一眼,叹口气道:“驻守北擎关的将领是圣上的人,没有圣上的敕令,他坚持拒绝放景将军的兵马入京,可这似乎触及到了景将军的逆鳞,他竟说圣上的皇位乃逼宫所得,名不正言不顺,他是奉太上皇之命入京,甚至扬言挡他者格杀勿论。”
闻言,骆思存脑中一阵眩晕,她撑着自己,勉强道:“盛初寒传到漠北的圣旨中到底写了什么,怎会让这中间生出这等误会来?”
就算盛初寒假传圣旨要景弘回京,也应该寻个由头才是,依照乾元帝从前的旨意,不论是褒还是贬,景弘从未贪恋在意过这些,每次都是以边关安危为重婉拒了乾元帝召他回京的要求。
是以这一次,也绝不是因着这样类似的借口。
景弘同北蛮打了多年,盛初寒有北蛮的情报作为依托,定是十分了解他,最大可能便是他以景弘的弱点作为了突破点。
若说除了骁勇善战,用兵如神,杀伐果决这些并不能称之为弱点的词之外,以他对大梁的一片忠心来说,还有什么是平北王景弘的弱点呢?
自然只剩下“忠心”二字了。
其实这都不算是个什么弱点,但配合如今的局势来说,却可以成为景弘的致命软肋。
天下皆传楚妃祸国,外戚专权;乾元帝卧病不朝,佞臣当道,太子监国。大梁如同风中柳絮,岌岌可危,若此时一道盖了玉玺的求救圣旨和一块景无虞的信物加在一起送到了漠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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