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摆着一丛又一丛红艳艳的凤尾花,整个香得让人想打喷嚏。她注意到这里头零星几朵浅红异类,一看就不是同个品种。
白璃掐了一支浅红花骨朵搁在手心里,茫然地敲了敲额头。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种花是银色的,应该叫、叫灵犀花?
下意识将那异样的浅红花苞烧成一片焦灰,她撩起袖口朝门口走。手刚一放上去,那紧闭的殿门一下子就打开了。
殿外侍立的小妖童瞧上去颇为头疼。
两手一揖,苦口婆心的话张口就来:“小公主莫要同臣下开玩笑了,今日可是您与龙族太子的结契大典。四方部族都到龙宫来了,这一回万不可任性妄为!”
龙太子?
白璃太阳穴顿时涨疼,识海中有一道声音声嘶力竭大喊——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待您二人今日成功结契。此后天上地下,哪里去不得,何须急于一时?”明明在普通不过的劝告,入耳却像一种充满暗示的蛊惑。
为什么是蛊惑呢?
白璃抬手点了下右眼,总觉得这个剧本不太对是怎么回事。
作者:收尾中有点卡文,大概还有五万左右正文完结啦。
以后更新定在早上九点吧。
第五十九章
云层间遥遥传来渺渺仙乐。
就在这僵持的时间里, 大殿之外人潮开始熙攘涌动。
白璃一一瞧过, 这里头有慈蔼的族长爷爷,有天衍山里一众可爱的师长亲友, 甚至还有从未见过的白凤父母。
赤红色新郎服穿在侍童口中的龙太子身上, 迎着霞光一步步向她靠近。侍童又开始蛊惑式念叨,说这只龙就是慕墟, 与小公主青梅竹马终于在今日修成正果。
这就是我最想的人生吗?
白璃摇了摇头,终于意识到从哪里来的违和感。
这一切的确很美好, 幸运地没有一点遗憾。
但假的始终是假的。
生造出来的圆满, 哪里会有真实感呢?
龙太子牵着一段红绸,像凡人接亲那般塞到白璃手中。
这个过程甚至都不需要她有任何动作,就像电影那样从上一帧,咻地一下跃到下一帧, 所有的场景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下一刻, 她却旋腕握住一柄匕首,轻易将相携的红绸斩断了。
白璃此刻平静极了:“你不是他。”
龙太子:“阿璃这是什么意思?结契大典马上开始, 莫要闹脾气了。”
“不是我瞎说, 你们这演技未免太拙劣了, 还比不过我们天衍的奶音小阵灵。还有, ”
白璃手中刀刃一转, 眯起眼:“不要顶着阿墟的脸这样喊我,否则——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过激行为。”
她的那只龙呀,在旁人眼里纵有千种万种不好,却是心尖上头一位。
是她从焦黄绒草堆里捡到的, 独一无二的龙。
谁也无法替代。
白璃嗤了声,且就眼前这位,化成阿墟的样子也学不到半分精髓。
龙太子退了两步,眉宇之间戒备深沉,眼底隐隐有几分责怪。
白璃却将刀刃一转,面无表情割开自己的手掌心。童叔说凤凰血有净化祛魔、堪破迷惘的神奇作用,不知道对这个法阵有没有效。
血从刀刃淌下,眨眼间融进在脚底无形的阵纹中。
耳骨边小小的琉璃灯开始发烫。
掩埋在封印下的传承记忆洞开一线,血与火的征途一点点在眼前铺展。原来……传说中深入冥魔中心巢穴退魔的凤凰们,就是这样与污秽同归于尽的吗?
抬眼再看——
这玉阶殿宇俱是假的,人潮也只不过从记忆中引申出的虚影。
唯独这位龙太子很奇怪。
是一股凝成人形的黑雾,像极了在慕墟灵府中窥到的一线沉疴。
难道说这就是龙族返祖时最大的秘密?白璃打下一个问号。
这个秘境着实诡异。
从金丹境起,便没有心魔幻境能够成为白璃的阻碍。就连书院里那只万年阵灵,都没办法更改她灵府中的记忆与认知。
每每小比倒反被她气得跳脚,总要放下狠话说“下次老子铁定要叫那不尊师重道的小崽子,狠狠吃足教训!”
这儿却不显山不漏水地做到了。
场景又骤然一转。
龙犀对烛燃烧正盛,红彤彤的喜被间绣着一水的鸳鸯比翼。
那位被演技奇差的龙太子不见了,但漆盘中摆着两只琉璃玉酒樽。
白璃只觉灵台昏沉,脑海中有杂乱的声音鼓噪,却怎么都使不上力。
挣扎间,漆盘被衣袖扫落,琉璃酒樽跌落在绒毯上,醇厚的合卺酒洒在地上。
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馥郁酒香,奇异地让人想要沉醉。
迷雾更粘稠了,眼前镜像却隐隐有崩塌的趋势。
她直觉慕墟就在这附近,暴力破阵,直捣灵穴,一向是那只龙信奉的法则。
——要做点什么帮他掠阵。
白璃咬牙探出灵识,催动掌中未竭的血滴扫过近前百米。
是阵纹。
嫁衣上的灵纹、土壤纹路、城郭走向都不对。
这个法阵能够兽族的血脉力量,强行发热期的到来。
即使她现在还是一只没过成年期大劫的幼崽,却也能感受到血管下的温度比平常更过太高。丹田中近来开始炽烈的凰火,几近沸腾。
但慕墟不一样,他只会被重新激起因返祖导致的血脉倒冲。
那个她还没有来得及,帮助他解决的返租隐患。
白璃只觉阵阵发寒,上一次侥幸渡过。
那这一次呢?
她不敢再想了。
元丹在暴走的灵气冲击下一点点碎裂,犹如过于饱胀的水瓶,砰地一下炸开。灵府中星河倒转,剧烈的疼痛直达意识,使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白璃有一瞬间会觉得神魂早已脱离这片煎熬的战场,成了冷静旁观的局外人。血珠浸透嫁衣,灵识却有条不紊牵引着经脉中沸腾的火,誓要将丹田充作药鼎。
——要用心头血熬出一颗更新的、更有力量的元丹。
火焰映在眉眼之间,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她渐渐能够掌握主动权,盘膝掐诀主动引导灵气运行大周天。
四方被捣毁的灵穴不处存放的灵气向白璃汇聚,甚至能窥见一点仙灵之气的影子。
威势一点点攀升,一下子跃过了几个境界。元婴境巅峰、化神境、化神境巅峰……一直到炼虚境巅峰,堪堪止住!
*
秘境外。
留守的一众修真界大能长老皆瞧见了,雷电未曾退场,只见海天之际忽地生起一抹灿烂的红霞。百鸟环绕着云层中的秘境,啼鸣声奏成一首古老的赞歌。
……
暴走的灵气化作流金白焰舐过赤红嫁衣,烫得冷白皮肤隐隐发红。她脸上无悲无喜,这样几乎同归于尽的疯魔,吓坏了殿门前侍立的翼族小童们。
凤翎弓之上滚过耀眼的火流金,引弦拉弓。
精致的殿宇化作一捧焦土,别有用心的法阵都被烧了个干净。
眼前由法阵构建起的海市蜃楼全数崩塌,只剩下原本的断壁残垣与饱经风霜的石屋。
属于炼虚境修士的灵识能够跨越山海,白璃轻松跨过一片废墟,真正独属于她的龙就在法阵中心撑起结界。
遥在天边却又近在咫尺。
白璃只披着薄薄一件里衣,逶迤在地的裙摆成了一道阻碍。
“刺啦——”
断绸坠落在火海中燃成了焦灰。
只凭蛮力毁去偌大的法阵,她此刻经脉之中没有多少灵气。脚步隐隐发虚,只这几步路都走得跌跌撞撞。
法阵中心的石室内。
慕墟那一双眼里现出冰冷的竖瞳,兽性在此刻彰显无余。他此刻只觉神魂都分裂成了两份,一半在深渊中煎熬,一半在现实里冷眼旁观。
石室里传来他的声音,回音在空旷的石壁间晃荡。
他说:“来做什么?”
那语气极冷,他脸上没有一点波澜,近乎于冷酷。
都是白璃不曾见过的。
慕墟身前形如自困的结界在她面前近乎虚无,不需要多费心思,就能轻松靠近。
走进这扇门之前,她想过,无论如何都不能哭。
要冷静,要稳如泰山,要像他一样足够可靠。真到这一会儿眼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怎么也攒不住。
白璃走到近前却停下脚步。微微抬起下颌,手指囫囵揩过眼眶,用一种撒娇似的口吻:“因为来见你,我都是用跑的,这条破路一点都不好走。”
慕墟半撑着重渊剑,跪坐在原地静静注视着向法阵中心奔来的小姑娘。
他记得,一只凤凰成年期以前,会经历三次不同程度的险境。
第一次从鲜血中点燃凰火,第二次碎裂元丹、打破骨骼重新生出新翼,第三次便是九死一生的涅槃之境。
没有长辈护法,没有前人指引,甚至没有法器护住心脉。
她就那样靠着自己完成了所有的蜕变。
“我这样算不算披荆斩棘拯救王子的勇士啊?”她眼底水光犹存,眉眼一弯却是笑了。
慕墟没说话,握在剑柄上的手攒紧了几分。自责、心疼还有隐秘的欢喜与骄傲,却在心头赶了满趟。